沈棠一夜未眠,脑海里全是与父亲往日的点点滴滴,在一起时没有感觉到什么,失去时才发现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
沈棠就站起身,走到洞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如同把燥热的肺清洗了一般。
“啊……”
沈棠对着山谷声嘶力竭的喊,似乎想把一切折磨的自己要疯的情绪喊出来。
直到自己喊不出来为止,沈棠弯腰喘息,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来回的回荡。
“棠儿……”身后传来张昭无奈的声音。
沈棠回转身子,答应说道:“师父,你醒了。”
张昭无奈的说道:“在这样痛楚的声音里,我若还能睡着,那定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沈棠不语,过了一会儿,极轻极快的说道:“我想通了,我要对得起父亲!”
张昭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说道:“好!既然你想通了,那今天我来传授你百蝶穿花步法。”
稍顿续道:“这套步法也是山青祖师创出来的,与千玄指相辅相成。你随我出来。”说着走出山洞。
沈棠也脸色沉郁的跟在张昭的身后走出洞口。
张昭背手站在雪后的冷风中,发丝轻轻飘扬,声音在冷风里响起,也透着一股冷意,“百蝶穿花是山青祖师在花丛中偶见蝴蝶飞舞,顿悟而出。主要模仿蝴蝶行动的飘忽、捉摸不定。蝴蝶能有这种本领是靠它美丽的大翅膀在空中借助风力。而山青祖师为了达到这种能力,则另辟蹊径,把魂力从全身中散出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细线与空气中存在的‘气’相连,身体就要借着这微弱的力改变方向。你自己亲身试一试,领悟一下。”
沈棠脸上露出沉思的神情,点头说道:“是,师父。”
说着他向前走几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把魂力从身体各处散出去。
沈棠能感受到魂力如一条条小蛇探索着前移,与空气里的‘气’相互缠绕,仿佛是两根细线系在一起。
张昭在沈棠的身后看着沈棠的背影,感觉沈棠似乎一夜之间成熟很多,眉宇之间的孩童的稚气淡化了,替代的是一股洒脱与英挺的气质,还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郁。
“师父,我已经做到把魂力与空气里的‘气’相连在一起了,”沈棠闭眼轻轻说道。
张昭看着沈棠的背影,眼神赞许,满意的说道:“现在,我用藤蔓绑在你的腰间,而你则需要在空中借力改变方向。”
师父话音刚落,沈棠就感觉到之间的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条藤蔓已束在腰间。随后一股大力从藤蔓上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腾飞而起。
沈棠如一只大鹰一样在空中滑翔,腰间一条藤蔓一直延伸到地面上的张昭手中。
随着张昭的手臂转动,沈棠不时的转变方向,如一只纸鸢一样。
突然,张昭手臂一挥,在上空中飞翔的沈棠的身体直直的向山壁撞去。沈棠心中一惊,魂力如闸开水泻一般流出体外,与空气中的‘气’相互缠绕。
沈棠心中刚定下来,似乎听到有声音崩断的声音。
“不妙!”沈棠心中暗呼。
随后就见山壁快速的在自己的视线里变大,随后整个身体重重的撞在山壁上。
‘嘭’
沈棠摔落在张昭的脚边。
‘哗’一大块积雪落在沈棠的头顶上。
张昭望着地下的沈棠,微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
沈棠抬手把积雪拨掉,甩甩头发,捂着后腰站起身苦笑,说道:“我明明感觉魂力与‘气’缠在一起了,可是最后却被挣断了。”
张昭抬手抚掉肩膀的落雪,解释着说道:“这就是百蝶穿花的难处。你的身体有多重,你的发力有多大,你需要用多少的魂力与多少的‘气’相连,才能借到力,还不被挣断。这些都是要靠自己去慢慢的体悟。怎么样,还来吗?”
沈棠摸摸腰间的藤蔓,恨恨的说道:“来!怎么不来!”说着脚尖一点地面,身子拔高。
张昭立刻挥动手中的藤蔓控制着沈棠的沈棠向一棵大树快速的撞去。
沈棠再次施展魂力,崩断声音再次无情的传来。
沈棠心中无奈,望着越来越近的大树,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身子转折。
然而一股大力从腰间传来,身子再次不由自主的向大树撞去。
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脚尖点在树干上,身体借力飞离树干,又再次的撞向树干的重复下,大树的树枝上的积雪一点一点的索索下落,露出了光溜溜的枝桠,直到整个大树树枝上的积雪都要落完,干枯的枝桠全漏出来的时候。
突地,神乎其技的,沈棠快要撞到树干的身体如一只蝴蝶一般忽的一下绕开了树干。
沈棠惊喜说道:“师父,我成功了。”说着,身子再次转折,轻飘飘的落到张昭的对面。
张昭赞许的笑道:“好,日后你要合着千玄指一起修习。”
“嘎……”
一声不知名的大鸟在二人头顶盘旋几圈,又悠悠的向远方飞去。
张昭闻声抬头,笑道:“为了庆祝你习得百蝶穿花,给你加餐。”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抬,一道指风叟的划破空气,向着高空中远去的大鸟击去。
‘嘎……’一声悲鸣响起,大鸟应声直线下落。
张昭手心张开,那只直下的大鸟似乎被什么吸着一样,向着二人的方向倾斜下落。
‘嘭’的一声,落在沈棠的脚下。
沈棠低头望着脖颈还在潺潺向外流血摊死在地上的大鸟,惊讶的说道:“隔这么远也行?”
张昭回转身走回到洞里,说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对咒术师来说,都是有可能的。把早餐拿进来吧。”
沈棠撇嘴一笑,弯腰掂起大鸟走到山洞放下。
一抬头他只见张昭拇指与中指一撮,‘啪’的一声,随着这一声脆响,一簇火苗在张昭的食指上燃起,且摇曳不定。
张昭用食指的火苗引燃昨天拾的木柴,把大鸟的羽毛快速的褪光,用一根树枝穿起来,在火堆上烧烤起来,抬头迎上沈棠询问的眼神。
张昭笑道:“这是‘烈焰咒’。还有一些咒术,这些日子我都传给你。”
沈棠淡然点头,但眼神之中却满是期待与兴奋。如今沈棠只是一心的想要提高自身的咒术修为,为父亲报仇,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烤肉的香味进入正在沉思的沈棠的鼻中,他抬头望着已经散发出香味的食物,不禁食指大动,但随即想到父亲做的饭菜也是一绝,心情不禁低落下来,一时呆呆地望着明亮的火焰陷入回忆。
张昭信手翻滚着手中的棍子,让肉都能被烤到。
大鸟被烤出来的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嗤嗤嗤嗤’的声音。
他一抬头,见沈棠脸色悲伤的盯着火堆,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父亲,于是轻轻出声,说道:“棠儿,其实我和你一样。我师父在我的心里面就像父亲一样,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而无能为力。”
沈棠正沉浸在自己往日和父亲的温馨画面,突然听到师父如此说,立刻感觉到师父话音里的深深的无奈和悲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涩声,轻轻唤道:“师父……”
张昭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幽幽自语道:“那天,师父让我,和师兄秦陵一起陪他去见一位故友。回来的时候,师兄求师父说,独自去办些事,师父答应了。于是我和师父我俩,悠悠向百通门归去。可是……”
张昭脸色悲伤,顿了一下,又续道:“可是当我们到达百通门的地界时,师父突然捂着胸口摔下马,我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只是赶紧下马扶起师父。”
“可当我看见师父的脸上紫气弥漫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
“‘师父中了剧毒!’这是我心中的想法。”
“但是我不明白,这世上能有谁对师父下毒而不被发觉。”
“我惊慌得问师父,这是怎么了?”
“师父脸色已经转为紫色,嘴角有血丝溢出,但他却紧紧抓着我的手对我说:‘昭儿……咳咳咳……你要小心你的师兄。’”
“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我小心师兄。”
“师父见我不明白,接着说:‘我中了天下最毒的剧毒,尸龟。是你师兄下的毒。’”
“当时我不相信,疾呼:‘这怎么可能?不!不!不会的!”
“师父紧紧住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接着又说:‘毒源是我随身不离的酒壶,而向酒壶灌酒的事情,这几天一直是秦陵亲自做的。’”
“我仍然不敢相信,手足无措的喃喃:‘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师父虚弱又焦急的对我说:‘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更不是悲伤的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你一定要完成,你能答应我吗?’”
“我赶紧点头,连声说:‘能能能。师父,我一定能!我对天发誓!’”
“师父满脸肃然,说:‘第一件事情是:百通门的秘籍…咳咳…‘百通心法’在百通门的议事大厅的屋顶上。百通秘籍中记载有百通祖师以琴心三叠探知的两套禁咒的心法,你要偷偷拿到它。这件事情只有百通门的历代掌门才知道。第二,你修习过禁咒后杀掉你师兄,清理门户,为我报仇!你能做到吗?’”
“我急忙说:‘我能!我能!’”
“然后我就亲眼看着师父在我的怀中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我看着怀里师父紫色弥漫的脸,一时不敢相信,师父竟然也会死。”
“正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师兄秦陵带着门中的四位长老和数十位弟子仿佛从天而将一样来到我面前。”
“我望着师兄,刚要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害了师父?”
“谁知门中长老却满脸怒火,愤怒的对我说道:‘张昭,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东西!竟然敢谋害自己的师父。’”
“我不明所以,摇头急切的解释说道:‘不是我!是师兄!是秦陵!’”
“师兄看着死去的师父,满脸的怒火的对我说:‘张昭!你欺师灭祖与外人勾结下毒谋害师父,其实师父在路上就感觉到自己中毒,察觉到了你的阴谋。而我假意去独自办事,其实是师父让我拿着百通令去请各位师叔伯来。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啊!’说着竟然真的拿出来了掌门随身携带的信物百通令。”
“我百口莫辩,秦陵百通信物,而师父却死在我的怀里。”
“随后各位师叔伯就要擒拿我带回百通门接受门规处置。”
“我分辨,我拼命的分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他们都愤怒而又厌恶的看着我,我知道我已经百口莫辩了。”
“但是我不能随他们会百通门,只要回去,就必死无疑了。”
“那么师父交代我的事情怎么办!师父的仇怎么办!”
“我当时没有选择,只能反抗,可一反抗我的罪名就真的坐实了。”
“秦陵冷冷的对我说:‘师弟,事情已经败露了,你还要孤注一掷吗?’”
“我不回答他,我恨他!”
“可是师门里的师叔伯都来了,我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无奈之下,我只好施展咒术‘血燃’。一种燃烧血液转化为魂力的霸道咒术,可以瞬间让人的修为提升数倍,但日后的修为却再也不能有丝毫的进步,只能停留在原地。”
“不管怎样,我终于还是冲出来了,一路奔逃,一直到平安镇,但最终力竭晕倒在你家的后院,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秦陵继任百通门的掌门,在江湖上对我发下百通令,说我为了百通掌门的位置联合外人毒杀师父。”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在江湖上无法立足。”
“不过,我还是要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终有一天我会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让天堂的他能够安息。”
说到这里,张昭把眼光投注到一脸震惊的沈棠的身上,似乎是安慰沈棠,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的轻轻说道:“人这一生注定要经历苦难和死亡,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这里面,生活要继续,日子还要接着过。我们不能让那些爱着我们的人在天堂上也牵挂着我们而不能安息。”
沈棠听过师父的话后,眼底深处的悲伤仿佛冰雪消融一般渐渐的转化为淡淡的,沉吟着说道:“师父,我会把对师父的想念和对秦陵的仇恨放在心底,不会再让他们左右我的心智了。”
张昭见自己的这一番叙述起到了作用,心底欣慰。他不想沈棠只是为了报仇而修习咒术,这样的话,日子久了,沈棠的心渐渐的就会被仇恨所侵蚀,而变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也不是沈老爹想看到的。
更不是大师想看到的。
他从烤熟的大鸟身上撕掉一只大腿递给沈棠,温和的说道:“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吧。”
沈棠接过食物一声不吭的吃起来,吃着吃着不禁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