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雯抬头淡淡的瞟了一眼城堡背后的莫岚山,仿佛看到了山后平原连绵的军营和被鲜血浸透了的焦黑色的土地。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
“秦箫,你又能做什么?给魔族的晚餐上添盘菜吗?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又凭什么拥有这片土地?又凭什么去保护供养你的海岚领的平民?如果魔族突破我的们的防线,难道你就只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子民,去流血,去哭嚎,去家破人亡,去流离失所?
你于心何忍?
我劝你,还是主动向皇帝陛下辞退爵位吧。让更有能力的人来坐这个位子。”
秦箫从未想到过这些。他被柯雯话里所描绘的场景吓住了。眼前似乎看到千里沃野上浓烟滚滚,人头遍地。一张小脸变得刷白,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朱雪彤听着柯雯对秦箫的指责,气得两眼冒火,再也顾不上对方3级地玄道士的可怕身份,身子一挺就要出言顶撞。苏海伦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先是再次屈膝行礼,然后把斗篷帽子摘下,仰起脸,毫不退缩的直视着柯雯冷漠的目光,轻轻的问:
“柯大人,您说侯爵大人是英烈。您说要尊重他的遗愿。请问,侯爵大人的遗愿里,包括对我主人的指责吗?包括对他的恐吓吗?包括用高尚的名义去剥夺他的财产、地位和尊严吗?如果是,那么我们无话可说。”
秦箫被苏海伦的质问惊醒,抬头看了看柯雯的脸色,那张方片Q马上就要变成红桃K了。空气突然一下子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整个天空都向他压迫了下来。早已经克服的对于修炼者的恐惧重又从心底翻腾起来。他几乎不能思考,本能地觉得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阻止柯雯将滔天的怒火发泄下来。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恰好挡在了苏海伦身前。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说道:
“柯,柯大人,我会仔细考虑您的建议的。我想,我觉得,您的话很有道理。嗯,就是这样。”
还真的很少有人敢这么当面顶撞柯雯。以前秦箫年纪小,虽然每次说话都很冲,柯雯却不会往心里去。因为她还拉不下脸来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较劲。但这次,顶撞她的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仆,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藏在大袖里的手微微一晃,就要给那个少女一个教训。
这时候,秦箫挡在了苏海伦和朱雪彤的身前,3个人紧紧地互相依靠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不被强大的气势压倒。
柯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3个孩子脸色苍白,汗水从额头渗出,身子不受控的颤抖着,却倔强的没有人退缩。哪怕是眼睛被自己的目光刺激的流出了眼泪,也仍旧仰着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仪态。
接着她就听到了秦箫微弱的、颤抖的声音。她能听出这话里含着的乞求和软弱,也能够体会到男孩说这话时,孤苦无依的绝望和恐惧。
柯雯的心又软了下来。
算了,他们只是3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
作为秦箫的监护人,柯雯对他身边的两个女孩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年秦箫在公爵爷爷那里受到了欺负,秦正己为了保护儿子的安全,就给他配了两个可以24小时进行贴身保护的保镖。苏海伦和朱雪彤就这样来到秦箫身边。她俩,一个是海岚领内的孤儿,一个是被卖到斗狗场,用来和野狗战斗的奴隶。
两个女孩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到今天,完全是拜秦箫所赐。所以才能有如此大的勇气,去当面挑战一个可以随时把她们压碎成齑粉的存在。
忠诚总是可以被原谅的。
柯雯重新把面孔一板,冷冷的说道:“秦箫,这次来,我是要通知你。鉴于这次成年礼的重要,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较低的价格,租借仆从、护卫若干。暂时放在这里的侯爵马车也可以租用。我知道你城堡里有些积蓄,完全支付得起。你要吗?”
见柯雯压住了怒气,秦箫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把脑袋晃得跟货郎鼓一样:“不,不,不要了。谢谢柯大人关心。”
今天受的惊吓足够了,他绝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柯雯也不再多说,脚下的小船微微一颤。船体外缓缓游动的符纹受惊一样化成一条条绿线,放出蒙蒙的绿光,裹着小船缓缓地向天空中升起,然后倏地钻入天空的云层。
见柯雯走了,站在院子里的3个人刚一放松。只听云层中又传下又干又硬好像地瓜干一样的声音:“我突破在即,过些日子就要回帝都了。将会有新的监护人来替我。仔细考虑下我跟你说的事情吧。”
柯雯要晋升了?岂不是要跨进大陆顶尖强者的行列了?
秦箫听到这话一愣:从柯雯临走时留下的话来看,她今天来冷言冷语的训了自己一通,还真是出于一片好心。目的是怕她走后,自己怀璧获罪,小命不保。早知道这样,当初怎么不和她打好交道呢,不就有了一个很强硬的靠山吗?
随即,一阵懊恼又涌上心头:没办法。她人品好没错,却很讨厌自己。这是怎样讨好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再说,无论哪一世,他秦箫都不是个善于钻营的人。
上辈子,许多同学都在家长的支持下,努力和老师打好交道。借着教师节,谢师宴什么的,送物,送钱,请客吃饭,以图换来些更好的待遇。秦箫的父母也挤出些生活费,想让他和老师套套近乎。但秦箫拒绝了。
不是因为秦箫有道德洁癖,而是因为他嫉妒。
凭什么呀,好事都让这样的人占去了?一方面拉下脸来收学生成百上千块钱的礼物,另一方面还得表扬他,说他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道德的楷模。
既然教师节咱躲不过去,那咱就坚决不送礼。这样说起赞美的话来,至少心里不觉得堵得慌。
结果,秦箫在班里的座位越调越靠后,最后不得不和扫帚、拖把为伍了。他一想,这样更好,守着后窗,还不耽误他看风景呢。
好不容易,这辈子投胎做了个有身份的人,如果再和前世一样,拉下脸来去贴别人的冷屁股。那这辈子岂不是连上辈子都不如了?不又白活一回吗?
所以懊恼之后,秦箫反倒把心狠下来了:豁出去了,走到哪儿算哪儿。享福咱不会,遭罪还不会吗?
苏海伦看着秦箫脸色一会儿白,一会绿的,还以为他依然被柯雯的气场吓得没回过神来呢。和朱雪彤重新给他整了整衣服,又亲了亲脸颊,细声细气的安慰道:
“阿箫,别怕。柯大人的师傅和侯爵大人的师傅可是老朋友呢。你就相当于她的子侄一样,她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别看她恶声恶气的,其实就是这个脾气罢了。”
朱雪彤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阿箫。柯大人说的话你不用当真的。如果要和魔族战斗,我和海伦可以替你啊。你知道,我俩很厉害的呢。”
平白又赚了两个香吻,秦箫阴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咧嘴笑笑:“嗯。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3个人上了马车。阿呆和阿瓜拉着车风一样顺着山路刮向了山下的原野。
在这个充斥着奇迹的世界,交通工具也显得与众不同。
秦箫乘坐的这辆车,从外表看上去,和地球上西方中世纪的马车似乎没有两样。但是,跑起来就能发现。它的4个轮子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如同两团虚影。无论遇到什么地面都不会发生颤动。更神奇的是,它们甚至能在水面上行走。
而拉车的独角兽,天赋能力就是履地如平。意思就是说无论是石头路面、沙子路面,水面、冰面。它四蹄所踏之处,就和走平坦的地面一样。所以,几乎没有加速的过程,一起步,轻轻松松就把马车的速度提高到了每小时6、70公里,并且还在持续的加速。
此时正是初夏,在地里收割夏粮的农户们对这辆飞驰而过的马车已经很熟悉了。纷纷从金黄的麦穗里直起身子,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向喜欢微笑的小侯爵打招呼。
如果换在以往,秦箫一定会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回应。但是今天,不知怎么,柯雯给他描述的情景,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他有些不敢去看那一张张憨厚淳朴的脸了。
阿呆和阿瓜可领会不了小主人的心思,好不容易得到撒欢的机会,拉着车越跑越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矗立在原野中的莫岚山城。
大城的城墙约有30多米高,被平坦的原野一衬托,显得雄伟壮丽。初升的朝阳将沿着原野展开的长长的城墙拖出一片巨大的影子。如同阴云一样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早晨正是出城进城的最高峰,一面城墙上的4座大门一起打开,但人群还是在各个门洞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身着铁甲的城卫军来回走动,维持着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