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和倪施然分别以后,我和洛瑆星一起回到了她的家。
这个家里还是我之前来时见过的样子,没什么改变。
洛瑆星有些欢快的坐在客厅里朝向阳台的那张摇椅上,随着摇椅的摇摆闭上了眼睛。
“我都好久没回家了……这是川爸的摇椅,他最喜欢在太阳初升的早晨坐在这里,喝牛奶看报纸,偶尔他也会在晚上的时候一直坐在这里,瑾堇说川爸很累,他是在好好的休息,可我却觉得他坐在那里是在想我和瑾堇的妈妈……”
洛瑆星的眼睛依旧闭着,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好像她只是在独自回忆。
“川爸坐在这里的时候,瑾堇总怕打扰到他,就拉着我去楼上弹钢琴,一直都是她在弹我在听,我喜欢听她弹的《天空之城》,那曲子很好听,听着让我觉得周身都是云朵,总有暖暖的轻风拂过脸,好像是瑾堇温暖的手一样。我睁开眼时,就看得见她在对着我笑……”
“我带你去看瑾堇的钢琴好不好?”说着洛瑆星便拉着我上了楼。
同样是《天空之城》的曲子,只不过这次是我弹给了她听,不知她还有没有那种躺在云朵里的感觉,我看见她又闭上了眼,那双闭着的眼也无法抑制她的泪水,泪水在她脸上蜿蜒,直到蔓延到她的嘴角时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样的感觉,闭上眼听就好像是瑾堇在我身边,我甚至能想得到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的画面,好近,好清晰……”
洛瑆星走了过来,她伸出手抚摸着那一个个黑白的琴键。
“这钢琴是属于瑾堇的,可她却在琴盖上轻轻的描上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瑾堇瑆星,她说,瑾堇弹得每支曲子都只为瑆星闭上眼听的时候,能感觉很幸福,能露出瑾堇最爱看的笑……你也教我弹这支曲子好不好?以前瑾堇她教过我,可我偷懒不愿意学,我只和她说,有她弹给我听就够了,瑾堇她就很宠着我的说好,说那她就一直弹给我听,可现在,我只能自己弹给自己听了,不知道瑾堇她还能不能看见我的笑,她说过的,她最爱看……”
“她能看得见,你就笑给她看吧,如果你还想偷懒不想学琴就不学,我来弹给你听……”
洛瑆星的笑总是能给我的心以莫大的安慰,我继续弹起了《天空之城》,只希望洛瑆星脸上的笑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8、
我不知道洛瑆星这样一直停留在对过去的回忆里是不是一件好事。说起瑾堇说起她们的川爸,她总是会有很留恋很幸福的神情,她的话多了起来,笑也多了起来,更没有发病的迹象,可这也不是医生所说的康复的迹象。
终于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洛瑆星走进那间卧室的时候,依旧没有改变的房间让她突然不可遏制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这里……这里……这里是习豫……是习豫……”她的话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我只好用力的抱紧了她,将她抱离了那间卧室。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的……别怕”
过了很久,洛瑆星不住颤抖的身体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我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好像很疲惫,只是依偎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渐渐地我感觉一直抱着她不活动的手臂开始发酸发麻,她已经睡着了。我将她轻轻放在了沙发上,为她盖上了绒毯。
趁着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把这间卧室所有的布景全都撤换掉了,尤其是那张床,我找了邻居来帮忙,干脆将它抬出了卧室。没了这张床,卧室里便显得空荡荡的了,希望洛瑆星醒来再看见这里时,她的那些记忆也能变空,能被她遗忘到角落里不再想起,不再一遍遍的折磨着她。
洛瑆星醒来后显得很虚弱,我想她每一次身心极度痛苦的发病都会耗尽她所有的心力,我真的不想再看着她这么辛苦这么痛苦了。
温好的牛奶她只喝了一点点,她一直用绒毯裹着自己,将身体深深的陷在了沙发里。她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窝在沙发角里。
那个房间她也再没去过,虽然现在那里已经被我变成了空白的一片,四周空白的墙壁,干净空白的地板,房间里也再没有一件东西。即便是这样,洛瑆星她也再没去过那房间,也许是她已忘了那里,也许是她铭记了那里所以极力的刻意回避,害怕再一次痛苦的抽搐。
洛瑆星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和我说过什么,只是窝在沙发里,我递到她面前的饭她总是看一眼就不住的摇头,只有温好的牛奶她才会喝一点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支撑不住。就在我无措的一再考虑是不是要再将她送回医院的时候,她终于和我说话了。
9、
“我们离开这里吧……”
洛瑆星的眼睛看着地板,缓缓地和我说道。
“要离开家吗?”
洛瑆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里还是家吗?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承载了我对瑾堇与川爸的回忆,可我却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害怕想起他……”
洛瑆星的无助让我感到难过,我无意让她想起习豫,想起他对她的伤害,可自从前些天她看见了那个卧室之后,所发生过的一切,又被她异常清晰地记起,这些深深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总是不断的折磨着她。我想起了倪施然过户给我的那所远在意大利的房子,佛罗伦萨城,我从没去过,却想象得出那里的宁静与怀旧,如果我带洛瑆星去了,会不会就能让她淡忘了对于这里的记忆?就能缓解她由于痛苦记忆而所带来的抑郁……可那里远离洛瑆星的家,也远离一直给她问诊治疗的医生,这让我实在很犹豫。
无论我有多忧郁,可当洛瑆星一再的说她想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带她出国去意大利。
打电话给洛瑆星的主治大夫,他听了我的决定也是犹豫不定,带洛瑆星出国,这样总是能远离之前所有的记忆,可他不确定新的环境带给洛瑆星的又会是什么,最终他也支持我去试一试,只是他还是不放弃药物治疗,又叮嘱了我许多。
“好吧,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出国好不好?”
洛瑆星的眼睛终于不再一直盯着地板了,她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我,终于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个我久违了的笑容。谢谢你洛瑆星,总是能以这样的笑容来肯定我的决定,那么,我们走吧……
等签证下来的时间不是很久,简单的行李已经先行被托运走了,我拿着机票护照,一边拉着洛瑆星过安检。机场涌动的人流还是让她感到无所是从,她满眼的恐惧,双手也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沉默着回避着陌生人的目光。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倪施然,即便他之前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我航班的时间,我也不觉得他会来送我,毕竟芷溪的事给他太大的打击了,也让他对我总还是心存怨恨的,我一直不知道他会不会放下着怨恨,放不下也无所谓了……可是我却在登记之前看见了他,他只是看着我,没有走进前也没有说话,可这于我来说也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