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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孤独

当那柄刀向我刺来的时候,我的心中竟然隐隐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没错,想活着,不想死,那些意念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

我很孤独,非常、非常的孤独,孤独到我曾经想过终结自己的生命。

但那是不对的。

我,孤独却不孤单。

父亲,母亲,他们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为的一定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朋友,亲人,还有我所熟识的其他人,他们也一定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我。

所以我只能活下去。

没错——

我……感觉不到人和人的区别。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朋友也好,同学也好,甚至连陌生人,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在我看来都是毫无二致的相同。

只有我自己是不同的。

在镜子中看见我自己的面容,用双耳倾听从我的唇舌中发出的声音——确实是不同的。

父亲与母亲是一样的,只有我是不同的。

亲人与朋友是一样的,只有我是不同的。

老师与同学是一样的,只有我是不同的。

熟人与生人是一样的,只有我是不同的。

整个世界都被拥有相同面孔发出相同声音的种族占领着,在这其中,只有我是孤零零的异类。

啊,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我才发现这一点呢?

并非他们拥有相同的面容和相同的声音,只是我无法区别这一点而已。

每天早晨起床,在厨房做早餐的人是母亲,坐在沙发上读报纸的人是父亲。

每天走进教室,坐在身前的人是有浜夜子,坐在身后的人是北田仓彦。

对我来说,这就是世界的全部。

不同的称呼,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行动模式,我拼了命去记忆这一切,将每个人的一切都储存在记忆中,然后依靠这些去维持生活——维持着一个在外界看来,普普通通的“青花山梨”。

在他们看来,我除了偶尔会认错人之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吧。那也正是我所期望的。

我能做的,就只有拼尽全力融入他们之中而已,没有其他精力去思考其他问题了。

没错——

那柄刀并未刺进我的胸口,仅仅是刺在了我的肩膀上而已。

若是痛苦的确痛苦,但比起死亡来,还是好多了。

但……心中依然怀着一丝惆怅。

为何不杀掉我呢?她……就是为了杀死我而来的吧。

不过我所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能够避免死亡的时候绝对不迎上去,我绝对不会主动放弃生命。

——即便这生命,已经毫无意义。

侧身一踢,将她从我的身上踢开,虽然如此,她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刀,结果,肩膀的伤口又扩大了吧。

没有关系,这种程度完全不成问题,虽然不知为何,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势还不致命。

我连地上的胁差都没有捡起就向黑暗处逃去——不管敌人有多强大,我都能让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对方相等,这一次的对手是个强敌,这种程度的身体素质没有必要更换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选择相同的武器才能够造成更大的威胁吧,胁差已经没有必要拿走了。

——肩膀很痛。痛的我快要哭出来了。

但比起肩膀,他更让我心痛。

没错,现在,我的生命仅仅是为了杀掉他而已。

但我还是深深爱着他的。

我不能哭,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坚强,但我想,比起这个,早些养好伤口然后再去尝试杀掉他才是第一要务。

所以我没有哭。

没错——

他……

他的名字是天王寺枢。

和别人毫无区别,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声音。

他的接近对我来说更是一种麻烦,我必须努力去记忆他的情报,如果是并不熟悉的人偶尔认错还没有什么问题,经常说话的人突然认错就会让他人感到诧异吧。

但他锲而不舍的一次有一次接近,却让我第一次打开了心扉。

我想……如果他的行为可以称之为追求的话,我的心情一定就是动心了。

从前,我很不理解小说中男男女女的爱情,我被它吸引仅仅是为其中描述的男男女女的相貌着迷而已。

那么,每次有他在身边的心悸,是否就是所谓的爱恋?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毫不后悔的爱恋……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能感受到他的不同。

他是温柔的,他的语气总是那样翩翩有礼,即便在无数个相同的声音中,我也能直接找出他。

他是多礼的,即便已经相识很久,他的一举一动依然一如当初,从来没有过任何逾越的举动。

他是爱笑的,即便拥有和他人完全相同的面容,在我看来,偶尔撇起的嘴角也是带着暖意。

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变得多彩起来。

虽然细微,但我听到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同起来,我看到的面容渐渐变得不同起来。

我想,那一定不是错觉。

只要有他在身边,渐渐的,我也能变回正常的人吧。

能够看到不同的面容,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各不相同的,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期待着这样的世界。

我想,那一定不是错觉。

这样的世界,我已经在文字中咀嚼了无数遍,我想,现实的存在一定比枯燥的文字更加多彩。

回想起来,那是何等幸福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他背叛了我。

大概也说不上是背叛,对于常人来说,如果对恋人失去热情,那么回到朋友的关系或者回到陌生人的关系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吧。

能够理解的,对于常人来说,这一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的。

能够理解的。

明明能够理解的。

但……真的,无法原谅啊。

我的世界再次失去了颜色。

就连让我感到是如此不同的他,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带着和他人相同的面孔说着和他人相同的声音。

每天面对的,是相同的面容,能够听到的,是相同的声音,明明能够感受那样的世界的……明明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能感受到那个世界的!

我想,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这样的结局的话,请不要来接近我。

我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选择的话,请不要来伤害我。

现在,将我伤害的体无完肤的天王寺枢,我又怎能够原谅……

没错,我依然爱着他。

爱着他的温柔,他的多礼,他的微笑,但,这样的世界,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有人说过,感受过温暖就无法回归孤独,感受过温柔就无法回归痛苦。

曾经,我想,就算依然要回归孤独和痛苦,至少,我还拥有过温暖和温柔。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开始与他的交流的。

但现在,我真的……无法回到那样的世界中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没错——

其实,我并没有那样的坚强。

但很多时候,我们能够选择的道路,唯有逞强。

十数年如一日的逞强,也必将化作虚假的坚强,将我们严密地保护起来。

——但那层坚强是何等的脆弱。绝不败给孤独的坚强,却轻易被温暖击破,连一点残渣都不再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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