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的划过,黑夜渐渐笼罩了S市。
紧闭的门窗根本挡不住那些声音。丧尸的哀嚎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汹涌,冲击着郝厚志的耳膜。郝厚志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窗外的丧尸密集在主街道上,从二十一层的公寓窗户望下去,和往日黄金节假日的人潮并无二致。但郝厚志很清楚那些生物已经不再是他的同类,而是被诅咒的丧尸。
郝厚志非常的了解丧尸,毕竟《行尸走肉》第二季刚完结不久。各种丧尸类游戏,影视作品,网络贴吧,凡是跟丧尸有关的,他基本都感兴趣。可以说,郝厚志就是一个丧尸通。
然而,当真正身处丧尸包围之中,曾经所有的未雨绸缪都变成了纸上谈兵。郝厚志除了成功的将数只丧尸挡在单身公寓门外,他毫无建树。
他的情绪十分低落,记忆也比较模糊,甚至记不起当丧尸病毒爆发之时,自己在做些什么。似乎是在吃饭,或者是在洗澡,也可能是在玩游戏上网什么的。更重要的问题是,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许久,而食物已经告罄。
郝厚志实在没有勇气打开公寓的大门,在丧尸的威胁下去寻找补给。他曾在房门的猫眼里看到,一只丧尸把一个男人的左臂连根拔下,感觉那并不比拔下一只烤熟的鸡翅更费力。
搜索遍了三十平米大小的公寓,郝厚志只找到半瓶日之泉矿泉水,他一口气把水喝光,颓然坐到沙发上,点燃最后一根香烟,他在想,他是不是也会像楼上的陈先生一样从二十二层高的阳台上跳下去,然后砸死几只丧尸。
当时他正在玻璃窗后研究对面公寓楼中的一名女性——郝厚志在电梯里偷偷闻过她的发香——如今的比基尼丧尸,陈先生就那么突然的掉进了视野,继续下坠的时候还从半空中看了郝厚志一眼,嘴里还在叫着什么,可惜郝厚志关着窗户,窗外的嚎叫声也很大,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感觉那口型很像个门字。
“砰砰!”敲门声响起,郝厚志被吓了一跳,该死的丧尸又回来了?
“快开门,我是来救你的!”门外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
郝厚志冲到门边,透过猫眼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大概有30多岁,剪着寸头,额头当中长了一颗硕大的黑痣,两只眼睛不大但眼神很犀利,上嘴唇长着粗短的胡子,下巴却刮得发青,很干净。
男子把眼对准了猫眼,急促的说,“看什么看,快开门,一会丧尸过来了。”
郝厚志想了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男子像一条鱼,一下子就滑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你好,我叫吴嘉,是S市临时政府组建的营救队队员。”吴嘉向郝厚志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把郝厚志镇住了。
“你,你好,我叫郝厚志,我一个人住这里。”郝厚志看到吴嘉一身的标准野战服和肩上挎着的长枪,显得有点局促。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必须马上跟着我离开,24小时之内,将有核弹对S市展开毁灭性的打击。”
吴嘉拿出一张盖有红印章的文件交给郝厚志,郝厚志大略的浏览了一下:S市遭受到大规模的病毒感染,绝大多数市民已经死亡,并且变成了传染性极强的丧尸,为了避免传染区域的扩大,国家决定动用核武器对S市进行摧毁,希望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理解和支持。
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过。
“把你的头发剪掉,和我一样!”吴嘉从郝厚志手上收回文件,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剪刀扔给郝厚志。
郝厚志知道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逃生安全——小时候打架,他就喜欢拽对手的头发,一拽一个准。
三下五除二,郝厚志很快的在卫生间把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剪掉,“咦,卫生间的镜子什么时候碎了?”郝厚志喃喃自语。
吴嘉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套作战服让郝厚志穿上,“这种衣服能够抵御军种狼狗的撕咬而不破裂,至于丧尸的牙齿,你也可以试一试。”
郝厚志白了吴嘉一眼,戴上了手套——作战服配套的。
郝厚志现在看上去精神十足,和先前的颓废消沉真如云天之别。
“现在跟着我出发,全放下,什么也不许带!”吴嘉命令郝厚志扔掉两个大大的包裹。
郝厚志不情愿的扔下包裹,深情的望了望自己的小窝,猛一扭头,夺门而出。
“国家炸了我的房子,算不算强拆?”郝厚志不死心的问。
“等你活着见到领导,你再去提这个问题吧。”吴嘉从腰部抽出一把消音手枪,对准了电梯门。
“你来的时候没坐电梯?”郝厚志小心的避开死去男子的残肢和满地血迹,站到吴嘉身后。
“我坐直升机从天台下来的。”吴嘉也不回头,两眼直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十八层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从天台走,坐直升机离开啊!”郝厚志兴奋的说。
“城里还有其余的人需要救援,直升机数量不够,只能空投营救队员进行搜救。”电梯显示到了二十层。
一桶冷水扑灭了郝厚志的热情,他紧紧的靠向墙壁,双手捏紧放在胸前,两只脚不停的颤抖——电梯到了二十一层。
“叮!”——“噗噗噗!”
电梯门刚一打开,吴嘉便进行了三发精准的点射,将三只丧尸逐一爆头,随即大步跨入了电梯,丝毫不在意身边三具死亡两次的尸体。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刻,郝厚志的手伸了进来,电梯门再次打开。郝厚志咬着牙,打着摆子,屏住呼吸,眼睛一闭,双脚一软,摔进了电梯。
郝厚志压到了一具丧尸身上,头碰到了头,嘴对着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呃~~~~!”郝厚志空乏的胃只挤出了几口黄水。
“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达到S市机场,这两样东西你自己选。”吴嘉伸出双手,左手是消音手枪,右手是一块军供巧克力。
“我不会自杀的,永远不会!”郝厚志被激怒了,他一把夺过巧克力,撕开包装,放在口中嚼了起来。
“很好,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认真听清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们的目的地是S市民航机场,距离此地15公里。在民航机场里停有波音787客机,将带我们离开S市。而陆上交通在12小时前已经封锁,没人能在上千万的丧尸大潮中冲出公路。根据卫星监测,在附近15公里的路程范围内,至少存在50万以上的丧尸。我们不可能从街道上离开。”吴嘉按了负二层的按键,继续说,“所以,我们只能从地下进发。”
吴嘉从内衣袋里抽出一张军用地图,打开,指着一条粗大的红线,红线从郝厚志所住的小区直指民航机场。“这条红线是地铁14号线的运行线路,而14号线的J站入口正好在这片小区的停车场附近。只要我们沿着地铁通道前进,就能顺利达到机场。”
“地铁里就没有丧尸吗?”郝厚志看着吴嘉疑惑的问。
“这条14号线今年刚建成,还没开始运营,哪里来的丧尸?”
“那万一有人也计划通过地铁逃生,引进了丧尸怎么办?”郝厚志战胜恐惧之后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也许是巧克力起作用了。
“不可能,这段地铁出口只有2个,一个在这里,另外一头就在机场之内。”
“不会这么巧吧?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的逃生之路啊?”
“总之,你跟紧我就没事。”吴嘉再次举起枪对准电梯门——电梯已经到达了负二层。
“叮!”没有“噗噗”,四周一片寂静,车辆稀稀拉拉——其余的都停在地面上的丧尸堆里——只有顶部的应急灯发出暗淡而惨白的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犹如地狱的恶鬼。
也许是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吴嘉带着郝厚志一路有惊无险的找到了14号地铁的入口。
“停车场里居然一只丧尸都没有,真是奇也怪哉!”郝厚志紧紧握着一根从地上拾起的建筑钢筋,一头还有一大坨水泥。
“出发!”吴嘉推开一扇铁门,向地铁入口走去,郝厚志拧着一根钢筋紧随其后。
两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阴暗的地下通道,直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地铁通道里的灯全都熄灭着,应该是没有开启供电的缘故。
吴嘉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军用型手电筒,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线,根本驱不散厚重的黑,郝厚志跟着吴嘉亦步亦趋前行在地铁通道中。
“呼~~呼~~呼~~”郝厚志急剧的喘着气,“我不行了,这样走下去,我会被累死的!”
“坚持下去,出路就在前方!”
“我休息一下,你等等我。”郝厚志一屁股坐到墙边,顺手扔掉手中的钢筋——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任何丧尸,他们好像行走在虚空之中。
“我们出发才一小会儿,你的体力太差了。”吴嘉转过身,看了看满头大汗的郝厚志,关掉了手电筒。
“才一小会儿?不可能!我感觉自己都走了好几个小时了。这见鬼的地铁哪里才是个头?”郝厚志双手撑地,仰着头大口的呼吸着。
“我以前接受过一个秘密任务”,黑暗中传来吴嘉低沉的声音,“结果任务失败,我和一位幸存的战友在完全黑暗的地道中逃亡了四个多小时。”
“你活着逃出来了。”郝厚志清楚吴嘉和自己聊天是为了放松自己紧张的心情。
“最后只有我活着逃了出来”,吴嘉的声音有些颤抖,“背着战友的尸体!”
“啊!对不起。他是被敌人杀死的吗?”
“没有敌人!从来没有人成功的穿越那条地道。但是我成功了,哈哈。”吴嘉苦涩的笑声是那么的刺耳。
“那你的战友?”
“他自杀了,用军刺刺破了自己的颈动脉。他死之前对我说,他感觉自己走了一辈子,他已经老得走不动了,他很累,不想拖累我。我背着他的尸体爬出了地道,但当我重新见到光明之后,我看到了世界上最诡异的,”吴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却长着布满黄斑的苍老的脸,满头的白发……”
“别说了!”郝厚志惊恐的叫,尖利的叫声顺着空旷寂静的通道传出很远,“求你把电筒打开好吗?”
“唉”,吴嘉慢慢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手电筒,“事后我咨询过权威专家,这是由黑暗中心理恐惧导致的——在极度绝望之中,人体会迅速衰老,特别是在黑暗中长时间前进,人的恐惧更会成几何数增长。就好像让你闭着眼往前走,正常人走出几十步之后便难以为继了,因为他们惧怕黑暗中的未知。”
“我明白了,你把电筒开亮一点好吗?”吴嘉觉得体力透支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恐惧引发的。
“你确定?”吴嘉戏谑地翘了翘右嘴角,“这支手电筒开到最亮,最多只能维持半个小时的照明。按照你的速度,我们至少还要前进2个小时以上才能走出14号线地铁。我是无所谓,反正直着向前就可以了。”
“不,不要,你快把手电开小一点。”郝厚志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未老先衰的模样。
“这已经是最微弱的了。放心,它至少还能支持5个小时。”吴嘉转过身向前走去。
“等等,等等我啊~~”郝厚志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吴嘉朝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一路上郝厚志没敢要求吴嘉把手电筒光开大,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他就会靠坐在墙边,双手撑地,仰头大口呼吸一会儿。
14号地铁通道里漂浮着一个微弱的光点,伴随着毫无节奏的脚步声,踽踽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