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林间吹过的轻风消散在一片昏黄的荒原之上,曾经闪烁着逼人寒光的利剑在风中腐朽,一座座古旧的墓碑铭刻着往昔的辉煌,仿佛能够听见苍凉的号角声在风中嘶吼,远古先祖的魂魄正凝视着来者。
轩辕辰闭着双眼,深深吸气,伸出双手,似乎是要接着什么,他踱步跟在轩辕明身后。脚步与呼吸之间蕴含着奇异的韵律,似乎要与四周融为一体。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行走在一座座墓碑之间,真个荒原中,两人稳健的脚步声显得无比的清晰,轩辕明目光深邃,平视前方,感受着风中弥漫着的苍凉,从亡者的领域之中穿行而过,一步步远去。
“这是,为什么?为何这些残剑中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剑意,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葬在此地的没一柄剑中那无比锐利的锋芒,这些剑明明早已腐朽,却为何,像是有着灵魂一般?”
轩辕辰缓缓睁开双眼,他站在墓碑群的边缘,眼中带着迷茫、疑惑和一丝狂热,轻声问道。
“通过剑冢便是天鸿殿,而剑冢也是通往天鸿殿的唯一一条道路,我轩辕一族有三秘,分别为一阁一殿一剑,天鸿殿作为其中一秘,自然是有些防伪手段的,而剑冢,便是天鸿殿的防卫力量,唯一的防卫力量,同时,它也是我轩辕一族最后的防线,凭借着剑冢的防卫力量,即使出现某些灾祸,也足以保证我轩辕一族最后的火种。”
轩辕明停下步伐,双手搭在身后,也不回头,只是语气之中显得有些凝重。
“最后的防线?我轩辕家贵为大陆第一家族,难道还有什么能够把我们逼到如此地步?”
轩辕辰眼中的狂热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骄傲,他环顾四周,而后望向身前那道身影,再一次追问道。
轩辕明莫名地轻叹一声,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沿着碎石小径向前行去。
“你知道这号称最后一道防线的剑冢是如何建成的么?”
空旷的荒原上,脚步声再起,轩辕辰只得跟上轩辕明的步伐,却不知他为何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是回问了自己一句。
不过轩辕辰还未开口,轩辕明却自顾自地答道。
“剑冢以九天锁神阵为基础,而你知道九天锁神阵有何功效么?九天锁神阵,顾名思义,它能锁住阵内任何生物的灵魂,无论生死,使其遭受灵魂枯竭之痛苦,直至魂魄消亡!”
“剑冢是当年我轩辕一族逐鹿中原时所建,当此地建成时,我轩辕一族同时也成为了大陆第一家族!当年我族中长老级以上的先贤们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消除家族涿鹿中原的后顾之忧,皆是冲在战场的第一线,他们不惧任何敌人,也不畏任何牺牲,以血肉之躯为家族拼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而当他们不能再握起手中长剑之时,便以身殉剑,把毕生剑意封存剑内,而后葬于此地,成为剑中之魂,受尽剑意噬灵之苦,并永世不得超生!”
轩辕辰默默地跟在轩辕明的身后,静静地听着他的述说,一言不发,他只是觉得荒原之上的微风中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悲凉。
或许是因为风中这丝悲凉,或许是因为轩辕明语气中的一丝沉重,亦或是因为族中先贤们的无畏精神,轩辕辰忽然觉得体内血脉贲张,胸腔之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焰,沸腾的血液在体内疯狂地涌动,他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可以为了轩辕两字,做出如此这般的牺牲!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形容轩辕辰心中的感受,他只知道,自此刻起,轩辕两字,如同烧红的铁块般,深深地烙在自己心头!
“天鸿殿到了。”
轩辕明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深深地望向轩辕辰,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可以从他眼中发现属于父亲的慈爱和欣慰。
简单的五个字打断了轩辕辰的思绪,他微微一愣,忽然发觉身前的光线似乎暗淡了几分,不由抬起头向前望去,只是一眼,一向淡然的轩辕辰却在此刻面露惊容。
只见一柄巨型古朴石剑从山峰之间耸立而出,就像是这柄巨剑从天而降,笔直地插入群山之中,隐约间透着一股震撼天地的气势。
轩辕辰瞳孔微缩,待到细看时,才发现眼前的庞然大物竟是一座石雕,准确地说,这柄巨型大剑是由一座山峰雕刻而成,但整柄大剑浑然天成,丝毫看不出任何雕刻的痕迹,只有剑刃处刻着“天鸿殿”三个大字。
“走吧。”
轩辕明显然早已习惯,对于轩辕辰的惊骇并不奇怪,他只是微微一笑,便朝着那柄巨剑走去。
晶莹的雪花从万里长空的天际飘摇而下,落在树枝上,落在池塘中,落在亭台外,白了一方天地,白了整个世界。
苏嫦曦坐在小亭里,视线中只余下一片纯白之色,她甚至能听见雪花在寒风中相互摩擦的细微声响,而后便觉得有些冷,似乎是亭外吹过的寒风带来的凛冽,又像是飘零的雪花带来的冰冷。
眼中只剩一片苍白,看不见其他东西,耳边只剩下单调枯燥的风雪声,在北域之外的人看来是一件极其令人恐惧的事情,但是苏嫦曦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恐,她知道,这是雪盲。
于是苏嫦曦闭上双眼,静静地坐在亭中,聆听着亭外的风雪,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风停雪止,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不知时光几何,死寂之中忽然传出一阵模糊的低语呢喃。
“荷姐,先生规定的字我都写完了,能不能让我出去玩会啊?”
“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没经过先生的同意就擅自出去,被先生知道的话,怕是要惹先生不高兴了。”
“荷姐,我就出去一会,你不说,我不说,先生是不会知道的,荷姐,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嘛~”
“哎……好吧,不过小姐您可别骗我,一会您就得回来啊,不然被先生发现了可就坏了。”
“嗯,知道了!我就知道荷姐对我最好了!”
“曦儿,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回禀……父亲大人,是……曦儿和别人打雪仗时……不小心弄伤的……”
“打雪仗?没经过先生同意便擅自出门,身为苏家小姐,不顾自己身份,和贱民一同嬉闹玩耍,成何体统!罚你三日不得跨出房门一步!”
“墨黎,给我查出是谁让曦儿出去的,还有是谁弄伤曦儿的,我不想再见到他们,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冰冷语调,苏嫦曦默默听着,只觉得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低,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一片死寂,一片黑暗,在这片的混沌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一扇纸窗,三两孩童,漫天雪花,苏嫦曦在屋内静静地坐着,他们在屋外肆意地奔跑。
窗外是雪花的世界,那些雪白的,晶莹透亮的雪花,仿佛是世间最洁白、最精致的造物,它们从天际而来,从云层飘摇而下,染白了天地。
窗外是孩童的世界,三三两两的孩童裹着棉大衣,在松软的雪地中肆意奔跑,嬉闹,在飞舞的白雪下挥洒着孩童的天真,即使小手已经冻得通红,孩童们幼稚的脸上仍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窗外是喧闹的世界,雪花滑落的声音,寒风呼啸的声音,孩童嬉闹的声音,窗外数不尽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冬,也是如此的动听悦耳。
窗内是安静的,安静地没有一丝温度,安静到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苏嫦曦默默地想着,望着窗外的世界,默默地想着。
苏嫦曦右手握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她咬了咬嘴唇,随后闭上双眼,默然无言,站在桌案前,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不属于窗外,那片喧闹的世界,而自己,永远只能呆在这安静的屋内,属于自己的死寂。
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人恐惧,苏嫦曦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也早已厌烦了这种安静,她忽然开始羡慕,不,是开始嫉妒那些窗外的孩童,那窗外的世界。
白如羊脂的手臂横在空中,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少女手臂的颤抖,还是时间的原因,挂在青毫下的一滴浓墨终是坠下,滴答一声轻响,在平铺的宣纸上留下一片圆形黑渍。
苏嫦曦有些慌乱地睁开双眼,试着止住颤抖的手,试着平复心中的慌乱,试着忽略窗外的那些声响,可是完全无用,她颓然地放下颤抖的手臂,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另一方世界,那看似寒冷的世界,原来竟是比窗内的世界更加温暖。
苏嫦曦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从心底弥漫而出,心脏的跳动在这股冰冷下一点点减弱,她默默地感受着,安静地体会着,没有任何抵抗。
好累啊,原来,寂寞是如此的冰冷,不想再挣扎了,就这样,让一切都在这冰冷下湮灭消散吧。
而就在苏嫦曦心脏停住的前一刻,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一点血色,这点血色在顷刻间吞噬黑暗,而后化作熊熊烈焰,点燃了苏嫦曦冰封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