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高涨，那些僵尸与骷髅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只是静静地站着。一时这空旷的大街仿佛变成了诡异的丧尸蜡像馆。
然而当火焰刚刚开始减弱的时候，它们立刻便动了，一群破烂狰狞的身体快速地往三个活人的方向移动，走近那仍未熄灭的火焰之时，它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不敢靠上。
“怎么办？”十方有些惶急地问。
成功干掉了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只骷髅后，达莉亚似乎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你跟爸爸快走。”她大喊。见十方不动，她急地使劲往十方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们快走，我没事。”
十方匆忙扫了眼那群双目放光，像饿狼似的死灵，终于点点头，转身拉起伊林伯爵就跑。他至少还稍微有些魔法力量，伯爵却几乎毫无搏斗的能力。“伊鲁米。”他亮起手中柔光，照亮前路。
伯爵的手非常冰冷，但十方没有在意。他边跑边回头窥探，见到达莉亚又燃起了一个大火球，砸中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僵尸。火焰升腾而起，死灵们四散逃避。
然而一个火球阻止不了它们的靠近。有一只骷髅已经跑到达莉亚跟前，抡起嶙峋的骨手抓向达莉亚的脸。十方心中猛跳。
可那只大手在离达莉亚的身体半米远的地方却猛然停住，似被什么挡了下来。十方呼出一口气，猜那应该是个类似气墙的结界或者力场。他放下心，回头看伯爵一眼，发现他脑袋一直对着前方，根本没有一点回身的意思，好像丝毫不关心女儿的安危情况。
还是他对达莉亚很有信心呢？十方不明所以。
但他却没有什么信心，因为再次回头的时候，他发现达莉亚虽然仍在往外面抛出火焰，可她身边的结界却似乎减弱了不少。十方看到一只腐烂的枯手已经掠过她飘荡的发丝。
十方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停下了奔逃的脚步。而伊林伯爵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随着他停下来，同十方一样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一群僵尸骷髅间不住翻转挪动、闪避跳跃。
他那样子，就好像眼前这幕不过是一出丧尸、小姑娘与火焰的舞蹈，而他只是在欣赏。
很快十方就觉得心要跳出来了，因为达莉亚的结界似乎已经彻底失效。忽然，一颗溃烂的脑袋猛地咬住她的胳膊，十方忍不住一声惊呼，紧接更让他恐惧的一幕出现——达莉亚的脖子被另一只僵尸咬住，而她背后的一只骷髅，已经完全搂住了她的腰。
下一刻，小姑娘被丧尸团团围住，压倒，淹没，消失在尸山之下。
十方觉得自己好像停止了呼吸，他有些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达莉亚，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死灵分食！他觉得自己脑中像是挤满炽热的岩浆，快要炸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开伯爵的手，又是怎么跑起来的，但他的身子片刻间已经毫不犹豫地飞般奔向那堆腐肉和骨头。
“噗”一声轻响，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在十方身前，他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就听到那熟悉的呼痛声，“死十方，你要撞死我呀！没被僵尸吃掉，早晚也被你害死！”
“达莉亚！”十方张大嘴巴，“你不是——”他指着那堆死灵。
“笨蛋，那是幻像，我造出来的假分身。”小姑娘对着那堆死尸小山的方向举起手指，“布洛多。”她念诵了一句咒语。
那层叠拥挤的丧尸堆忽然一声巨响，爆裂而开，巨大的红光涌出，无数燃烧着火焰的尸块飞溅炸开，将雾气笼罩下的半条街都照亮。还好这条街上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石造，不然恐怕都要被溅起的火焰点着。不过尸块虽然穿不过石墙，却笔直地将一大片街道铺满，每一块腐肉或碎骨上都嗞嗞地燃烧着火苗，散布的火焰荧荧跳动，点亮黑暗，远远看去，竟有些像教堂里的烛光群，分外美丽。
达莉亚喘息不止，胳膊搭着十方的肩膀，似乎刚才那个引爆分身的法术让她消耗了很大的魔力与体力。“快走。”她急切地催促十方。
“你不是已经把它们都炸没了吗？”十方错愕地问。
“笨蛋，后面还有！”达莉亚从十方肩头直起身子，左手拉住他的胳膊，右手拉住伯爵，开始奔逃。
十方回过头，看到那点点火苗中，果然又有几副骨架冲过来。它们跳脚躲避着地上的火焰，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十方却没有笑的冲动，他回过头随着达莉亚猛跑。
而与此同时，伊林伯爵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画面，然后他垂首看着达莉亚，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似是欢喜，似是满意，似是欣慰。不过这神情，十方和达莉亚都没有看到。
跑了没多远，他们的脚步渐趋缓慢，十方还可以，达莉亚却已经跑不动了，她疲累的喘气声不断在十方耳边回响。
“该死，我带了那么多东西，竟然会忘记把飞毯装上！”达莉亚无力地说。
十方望望身后，几只骷髅已经越来越近，后面还缀着几只僵尸，却没有骷髅奔得那么快。一片哗啦哗啦的骨头声渐响，十方不知为何忽然记起从前寺院前山的那片竹林，被风吹过后就是这个声音。
师父，我就要去您讲过的那个极乐世界了吗？他难过地想。
“不，不行了——”达莉亚忽然停下脚步，“我，我宁可和那帮死骷髅同归于尽，也，也不跑了！”她累得话都说不利索。
十方皱眉，“才跑了这么远，你的体力真这么差？”
“白，白痴。”达莉亚连骂人都没有了力气，“我是个魔法师，又，又不是武夫，你当我天天没事练跑步么！”
十方挤出一丝笑意，看着达莉亚，又看看那群正在靠近的骷髅，他想了想，抓住了小姑娘的胳膊。“达莉亚。”
“嗯？”
“你把你所有的魔力汇聚起来，用传送术逃跑吧，能传多远就传多远。”
达莉亚一怔，“你们呢？”
“我本事虽然不够，但也能稍微抵拖延下。你不用管我们了，自己能跑掉就行。这总好过我们三个人全都留在这里。”十方看着达莉亚认真地说。
“死十方。”达莉亚抬起手，给了小和尚一个爆栗，“就知道你又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喜欢瞎说。”她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那些骷髅的方向，“它们已经赶上来了，我尽力拖延。十方，你们赶快走，路上要是再碰见亡灵，你就试试你那套什么罗汉长拳还管不管用，你不是用那个打倒过一只死灵猪的吗。要是还稍微有点用的话，就把爸爸一路带回去，然后跟妈妈说——说今天晚上我偷着跑出来，真得对不起。”
十方盯着达莉亚不语，片刻后问：“你不回去？”
“我把它们拖一会儿，就传送走。稍后再回去。”
“你别骗我，你拖不住，也传送不走了对不对？”
“乌鸦嘴，又欠打了吧。你个大笨猪瞎说什么呀。”
“你老说我笨，可我现在不傻，你的魔力都快耗光了，怎么挡住这些东西？我留下帮你。”
达莉亚沉默地看着十方，忽地粲然一笑，搂住了他的胳膊，“好吧，那你就留下。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走，一个人有点害怕。可是爸爸——”她脸上笑容褪去，忧伤地看着伊林伯爵。
伯爵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甚至嘴角不知为何，似乎还挂着丝嘲讽的笑意。
达莉亚望着已经快要跑到身前的几只骷髅，迅速地再次抬起了双手。远处地上散落的那些火焰大都已经熄灭，街道上晦暗不明，让那几只骷髅的身形显得更加凶诡。
十方攥紧了拳头，默念菩萨保佑。他想起了那晚在魔法行会他身体里绽起的温暖，那抹温和的光，希望此刻那东西能再次出现，神奇地帮自己一次。然而身上寒冷如常，什么也没有出现。他的心里有些冰冷，不由望向天空，希望这绝对的黑暗里能绽出救赎之光。
不对，怎么回事？他眨眨眼，难道菩萨听见自己的恳求了？
多个夜晚以来一直漆黑如墨的小城上空，此刻竟然真地出现了一抹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