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闪闪的小石子在往后退、视线黏着到的那颗变小变模糊,“嗤”一声动物响鼻,它“卟”地消失,像水泡破碎沉回沼泽地。周围遥遥晃晃的秃树,纷纷撕了片夜色披在身上,舒展瘦骨嶙峋的枝桠,可怖地肆无忌惮,随风招摇。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引起的疲劳催眠。
梦里。她也许紧张地要死,正捏住略为宽大的衣服,躺在地上,楞楞看清冷的星星。
马蹄得得,她的额头在前面那个人背上点点、点点,啄木鸟一样。
只有屈腰的伏草表明其后还有不动声色数百骑.骑兵走了片刻,隐约有牛车的剪影继续,上面层层叠叠堆积的是粮食的芬芳.
林父放了颗烟花弹.
"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因为刚刚哭得很惨,扶风眼睛就像只小兔子.
他把口袋全部拉扯到外边,"没有了,你看."看少年好奇转失落的样子,又笑着说"回城买给你玩."
林父含有巨大的场强,骑士长到他跟前便激动得不再前进,前蹄起身,骏马嘶鸣.整支队伍都停了.
"父亲!"
多年不见,参杂种种,一言难尽.
他避开孩子炽热审视的目光,大步流星走到马前,把睡着的南南小心抱下来.好像她是他的女儿.而他不是他的儿子。骑士长马上生气起来,大刺刺的目光似乎能把苟林父后背戳出几个血窟窿.目光扫到远远站着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似乎十分窝囊。总之,无处发泄的愤意不经意间没有来由地转移了,转移到第一眼就不顺眼的陌生人身上.。
众人整装走了.
"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南南在街上血拼压惊,扶风给她拿东西,双手托着、下巴抵着竹简和布匹,弓背走路.
"睡着了,没注意."糖葫芦塞嘴里,含混应答.
他们走到"御信所",茅草屋张开嘴巴露出整齐的三排牙齿--书写上最近大事的竹片,列在除进入口外的三个墙面上.扶风迷茫了.
"在外国混你首先要学好语言!"小姑娘教训他.
"不是,看这里,‘郁部将崩‘."他手指点过去,"这里的文字和大部分我家乡一样,还有这个‘太学生入学‘.唔,许多人在弹琴,但......这是什么."
南南看到的图上,站在乐人们前简笔圈线的人在不安份随乐扭动,"啊,这个是我爷爷啦!"原来人人都爱她爷爷啊.
他想起,获救前,在焦黑而又湿寒辘辘的小山坡上,他突然冒出句"林父,你犯了错."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吃惊,反而像等待了这话好久早作了考量,不假思索用懒洋洋口气说,"还不一定."
"而且老头子也没多久好活了."真心寒.
不知道南南现在对林父的信任度有多少,"听说......"马蹄声打断话头,是少将一行人又给支到边关锻炼去了."他们打算,下次他回来就把你嫁过去!"连说出来都会觉得害羞的话唉.
"谁?"南南为被蒙在鼓里非常生气!
"外边那个人!"用大声表明无辜.
南南冲出去.
要杀了他!
折刀换了把新的,在靴子里放得好好的.
整个人却被大力一把提起、扔在草堆里,贴上句别挡路,狂妄的小子扬长而去。她垂头丧气回到"御信所".
"就知道你会壮烈牺牲."一盆冷水泼上。
"看到手指漂亮的人,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藏起来,"老人慈祥笑着,"以你的资质,我看是没希望了,即没有靠山,也不懂得贵族的喜好,快点回家种田去吧."青蛙听到这话,也会扑通一声跳塘自杀。他们拜访德高望重的乐师,得到冰冷的真心话.确实,一般早熟的小孩子在十三四岁时梦想都破灭得差不多了,因为那些绝望的、被现实压垮的父母和长辈一直在诱导你走到平庸保守的路上!
"多么希望能得到他的举荐,你选拔进入为牧伯庆生的乐队,然后脱颖而出进入礼乐寮,成长为乐师.哦也."南南指着画上扭动牧伯的竹片."然后就可以一起玩了."不是吧.......
希望落空了.
他们跪坐在垫子上,扶风对面是老乐师,气氛沉闷,只好不停喝茶.作为没有共同话题的切口,老人开始讲自己的经历。一个密封的陶罐,封口的泥土被锹掉一点,里面全部的陈年空气嘶嘶往外窜,给它点温度,比如你在倾听,它就膨胀得想爆炸。占有你的耳朵,侵略你的想象力。最清楚细致的关于另一人生命轨迹的记忆,不是来自著书立传和坊间流传,而是来自足够坦白的他自己。他会足够坦白吗?
记忆随现在的情绪改变基调,遗憾的事、开心事,因为老了,把它们注进温暖的厚厚蚕茧,握在手心。隔了层纱却历历在目。大部分都想不起当时的心情,只剩现在的心情把它渲染,所以扶风知道他所讲有所扭曲。
有所扭曲,一开始倾听的时候怀着芥蒂,心地就不纯啊。看旁边南南专注的神情,他羞愧地低下头。
"我想我是被抛弃了."沙哑严肃的开场白.
如故乡一记惊雷重现,梗直的脖颈牵引他与老者相视.而光线散成许多股细小的神经触手,沿着这条倾斜的视线,畅快奔流.
"虽然在夙住了很久,但我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
"随我的父母不停迁徙,我很固执,一旦离开了童年生活的那个地方,别的再也入不了自己的眼.剩下的日子就像疾驶的风车并不让我激动,本来想活到四十岁刚刚好,供职部门却频频派给我新的任务,伤脑筋."
"我只是个普通乐师嘛,希望能早点退休、带薪休假。上头常常发点东西,就完美了.有天我看着妻子认真整理堆在地板上的散装笋干,悲伤得想哭."
"我去告诉爷爷.让他发点好的下来."南南从开始一直在毫不掩饰地笑.
"不是这个原因."他朝扶风示意,"你了解?"
"恩."他点头.默契达成了.
"好孩子."乐师走过来拍他头,"感觉敏锐加上苦练表现力,再来点厚脸皮,你就是我的翻版."
扶风想这一结论够令人绝望的了.
在乐师家门前告别."你被举荐了."南南很开心.
抱着的南南的胜利品挡住脸,所以讲话胆子很大,"他想看好戏."、"老乐师是敏感脆弱的人."、还有没有说出口的"我已经被他诅咒了......"
"以前接触的时候看不出咧.只觉很幽默"
"让其他人知道有绝望性格的话,会被欺负吧."你是我的翻版,那个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但是凭什么对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孩妄下断言呢?
他们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大队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统一穿着金色深衣,气势不凡地擦过他吃惊的表情.像一群坏事得逞的马蜂,每个人背面衣服上都绣了数字.
"想不到夙部民众出操都这么风光!"赞叹.
"是准备入学的太学生啦,看衣服上的标号就是应试排名."
"那,那家伙岂不是很笨."扶风指了指走在最末的那位,最末的黄衣感应到也转过头来,异常清秀,竟是唯一的女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