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水泽地.出村."话中有目的地,脚却找不到东西南北,原处打圈圈,转身."你的左手,还是我的?"
喉咙因急促呼吸被冷空气摧残地破了一样,声音堵在舌头后面.少年的手摊在嘴巴上,掌心湿了一块,.声音碰到水蒸气终于软化."我也不知道啦.我们不要内讧."突兀的声音和空地上的孤树一起瑟瑟发抖.栖息在枝桠间的睡鸟"呱"一声飞走.然后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两只躲避猎人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走,大气也不敢出.之前休息的屋子方向,天空赤红一片.当作自然现象欣赏倒是非常美丽.仿佛能看到火凤拖曳着它长长的尾巴,俯冲撞向地面.震颤,震颤.地表开裂,岩浆喷薄而出.所做的微不足道的事,在它的盛大面前化为灰烬.母亲同她怀中的孩子一同融进岩浆;骑士带着他的准则长眠;奔跑姿势的少年裹住大地的胎衣;地底探来的触手,刺入全身勒紧心脏.血液终于如花绽放.疲倦向往着温暖的末日.微亮的天空填充满类似赤色云朵的柔和浑浊物.
"和末日一样."千里之外雄鸡打鸣,各种颜色的美丽眼睛从眼皮下慢慢醒过来,焕发光彩.新的一天开始.和他们是不相干的,他们在跑.脚下的杂草悉悉嗦嗦,另一边的人们正层层叠叠穿上整洁的单衣.拉起竹帘,窗口望出去,小贩摆摊,人流迟滞.对漂亮的姑娘吹口哨.
哈哈的笑声.在某个居住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侧脸接触到手指的温度,然后火辣辣的疼.火辣辣地疼不是很快感觉到,隔了一千年.一万年.而她站在冰川融化的地方.给了同伴一爪子.
"不是末日呦,我是要回家的."
"抱歉."
"这里的景象千变万化,我的眼睛容易被蒙蔽,脚却记得."
"不用眼睛确定位置吗?"
"拉住袖摆."
"好的."
神奇才怪,他很快摔了一摔,所以才拉袖摆而不是拉手.后面的人只要迅速放手就没事.往往准备了应急后路的事,大多不会成功.尤其主事者是个迟钝的人.扶风直起歪倒的身子,赖草地上不肯起来,解背上包裹.粗陋的蓝色布条抖开.琴也很破.黑色.两头被劈得很毛糙.司南皱起眉头,她不忘看护怀中孵不出来的大蛋.孵出来后,其实一只大鸟扑腾着翅膀绕在身边叫你妈,想到就恐怖.
"因为太大了,背着不方便就劈掉了点."手指断口处,衣袖一振作好架势,"我要弹琴了."
从想不到你会用刀的惊讶表情换成什么现在要弹琴的一脸鄙视,她马上去拉就要堕往魔途搞不清状况的少年,那斯跟个疯子一样。
这些哪有性命重要!
她在地上找了个凹坑把蛋放进去,从靴子里摸出把成人小臂长折刀,展开.固定两片位置住使不会因反冲力复又折起.藐了一眼弹得陷入幻觉中的家伙,怒火中烧.
未来的乐师很吃惊,拨的音节还在空中袅袅不散,琴却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柔软的猪血凝块才会以如此低贱地姿势被菜刀切割,它是木头啊,有点木头的尊严好不好.琴的最下边木头皮苟延残喘连着,两头木块倒下去的弯曲拉扯很快把它扯破了,切口光滑,完美的刀法.
"回到帝都赔你架新的."折刀刀锋卷起,不能用了.扔开.
没有反应,恐怕是伤心到了极点.
"你不要内疚了.快点逃啊."
平时的日子里,熬时间的量度是吃饭.
感觉上午并没有做什么,也许刚刚起床却准备吃中饭了;下午打个盹呆坐着听先生亘长的授业,时间先是像一潭死水浮在放手臂的木桌周围,突然大地破了个大洞,它们大量流失,等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流失.发现日头在模糊西天高挂云端,不得不吃晚饭.吃,睡,排泄.生产力的发展让这三样顶要紧的事变得更有效率,于是人们可以有精力去发呆、算计、抱怨生活无聊.
无饭可吃,于是连时间都不能知晓.走不动路,抵挡不住寒风.
如果是两个走投无路的原始人,强壮的会把另一个的身体撕开,吞食他的内脏,紧张失控地把血抹得满脸都是,流泪不止.野狼循血腥在外圈逼近.扔过去武器,远远的抛物线.先是食剩下的股骨,然后是残留着新鲜生动表情的头颅.这样也不错.
或者,江南梅雨季节.泊在江面的屋蓬内瞎眼艺人,用莲花落的口吻讲故事.银线形成智慧的圈,层层扩大.焦黄的牙齿,吸烟杆过度的口臭.他从来就是当作面前坐了很多人,自信满满声色俱绘.逃跑是他无中生有的故事,逃亡过程中幻觉肆虐、想象放荡,只因他口干舌燥想起身去小抿一口茶,手指在试探地寻找茶壶的方向.
水泽地没有水,树木在干燥的冬季苟延残喘.
火势如狼逼进.
天空是诡异的橘黄,尘埃伪装成的云朵在生成,破裂,冉冉上升,天女散花,仿佛水底空气吞吐.
能见度很低,火焰外围孤马得得声,响鼻再三,逡巡不前.暴怒一鞭,终于破入火红的圈.
一同伸出的手,看不清主人的表情,慌张夹杂喜悦?喜悦侵蚀慌张?顺势向前冲出去的烈马背上,探出的有力手臂,只想抓住一个.
苟林父身后,"女孩"疲惫蜷起身体.低着头.火海更盛,远远的,被颠簸着的马儿甩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告别手势.他们交换了衣服.他仍然赤着脚,不久会被发现的.被苟林父发现前的这段时间多么漫长.他紧紧拽着失掉主人的蛋不可抑制泪流满面.
"苟林父欺骗我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要他付出代价!""少年"司南面朝热浪,沿着火的边线走了一着查看,回头朝她的蛋过来.蛋在"少女"怀里,坐地上.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等待.来不及等待衰老、获得救援,其实是知道的,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很平静.
一只小兔子嗅到另一只兔子跟前,"少年"扳起"少女"的下巴,他垂下的长长的兔子耳朵突然竖起来,然后用袖子擦嘴巴,"人说夙部的女子大胆奔放,果然是真的."
她的眼睛晶莹剔透,浩淼如星辰.
"这是世纪末的亲吻."
他鼻子发酸,感觉被章鱼缚住,内心充满温暖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