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出走的第几天,乐师记不得。他记性不好,一直以为自己是二十岁。
呼出的白烟散去后暴光在眼前的是欢快的街道和庸常的人流。未在生活的搓衣板上擦伤过,周遭的一切都让他兴奋。他很快把带出来的钱花完(那些难吃的盖浇饭让他想吐)并且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支旅行杂技团担当乐师。过去拼了命学的技艺,总会给予回报。即使后来变懒惰了,流落到一个理想之外的场所。
会想起以前的经历吗?当睁开眼睛怀疑记忆深处的是一场大梦,然后……他随团翻山越岭跨海渡河去了语言不通的楚部、越部,在商部,茫茫人海中他瞧见了以前的学生——湘郁。二十岁的阳子,诸神留在人间仅剩的明珠,在人群中闪闪发光。他的神态竟然比自己还要老成,却无比热爱着将自己故乡毁灭的国家!不过这关乐师什么事呢。
篝火旁边,夜色遮挡害羞,一排光脚在跳舞。他可以随便和什么旅行者跳舞,年轻的姑娘或者大妈,老头,因为对人类的爱是有限的,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碰到他们。千里之外,浮以的卫队长击杀南南未遂。浮以软禁了南南,苟林父的军队放逐了浮以。这乱七八糟的变故关乐师什么事呢。
人类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死,因为害怕死亡。当他偶感风寒歪在席子上便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把自己缩起来,自问为什么我活着呢。
夙部女王摄政,发下了通缉画像,于是年轻的二等士兵找到了在路边摊喝茶的乐师。“对不起,跟我走一趟吧。赏金相当于我一家五口一年的口粮呢。”
然后扶风被捆起来了。
浮浪到此为止,宫殿的大门再次向他打开。他哭了,像一个溺过水的人重落入大海,像一个扶摇在风中的虚弱生命,惊恐连连地挣扎去无以为家的远方,到头来找到了平凡的落脚点。这个落脚点曾经他以为是轱辘牛车外的风景,会忽然消逝了的夕照……他伸出手与台阶顶端的女王陛下清脆地击掌。
他知道南南在一边处理行军打仗决定伙食料理外,一边在等待乐声的重现;浮以流放在越,他送给自己的年货早就在屋子里腐烂,作了老鼠的军事基地;有郁部遗民来找阳子复国,他告诉他们郁君在商部生活得很好,他们生气朝他丢烂水果和生病的宠物;八岁的小晟仰起脸,“我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孔武有力,在战场上杀过野蛮人。”
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他整理阳子的房间,掉出阳子临摹假想“朋友”写在墙上的话的竹片,他去过商部,上面是能看懂的语言。“清嘉千晶所向披靡!”有这个舒朗名字的年轻武士初出道,便用傅詹的头颅树立了自己的威名。他突然想到阳子赴商的最大原因可能是去找清嘉千晶!
“我们应该成为朋友。”在配刀的舒冷武士面前,阳子大概会不计后果地伸出手。
“浮以大概具有某种天赋,他非常神经质。”南南解释过放逐弟弟的原因,“希望海边的空气能对他有所帮助。我准备着为他随时退位。”
他们离开了他各自生成了充满烦恼的故事。
晨雾中的故乡在春告鸟的啼声中苏醒,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不在那里,仍然过着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