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从隔了田埂大声对话的头巾下出来,盈盈飘上天.它们带着快乐的气息扩张,变得稀薄茫茫,然后被鸟羽拆散地七零八落,兀自消失.进入视野的白色鸟群振翅极限,蒲公英一般御风而行.蓝天为幕,白点随意滴溅,遥遥不落.这些冬日里的勇者,时而得意尖叫.声音似箭似石,凿云破空,连绵数里.
俯瞰到层层绿块间跑出一个小黑点,鸟喙歙合,豆豆眼在高空出现衔住黑点的错觉.巨大鸟扇横劈回收,风势侧立.向下向下.黑点陡然拉长.
有一瞬间,影象收进瞳孔、进入瞳孔,融和墨色成一个细点.眼前,方寸空间翩翩一道白弧.这根细长的线迎在风里,让人忍不住想去拨得"嗡"一声.
黑点捏成个孩子的形状,头发毛茸茸像只小雏鸟.眼睛朝下,脖子看不见,双手捂在膝上,弯腰喘气.
鼻子吸了大量冷气,酸涩得不像长在自己脸上.手指冰冷,捂住比较热的双耳取暖.
时而往手心哈气.
不停跺脚.
热量还是不可滞留地升腾离开,犹如手指隙是流水的门户.裹藏的温暖,掬住的水,都在缓缓消失.粘滞起一股股元神,在特别的角度,俯视或者仰视凝神望着离开的那个身体.像一阵透明的烟,吸在影子上,里面是随时遁形不跪的骨.
是时候回家了.
看到石子路的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稻田正进入剃头后的睡眠,大人门把粮食垒进仓库,手插袖间互相聊天,白雾的舞蹈泄露了说话的秘密,但是开心关第三个人什么事呢,于是远远地走开.晴朗的天气,风把天空打扫得无边无际,清爽的寒冷让人清醒.
翔鸟若霜坠,并不是在寻找寂灭的终点.
孩子伸展手臂奔跑.他看起来并不比动物高等,协调性看起来就差许多.运动的他,条件反射吸引了聊天农人闲着的、在无意识寻找目标的蒙昧眼睛.众目睽睽下他摔倒了,哈,符合部分爱玩笑人的阴暗期盼.
他呆掉的样子.
"小傻瓜",隐约汗臭的温暖手掌探过来,成年人的有力臂膀.
他感觉能听到过来的人脚步声外的另一种回音,脸颊摩擦石子棱角,手掌与大地血肉相连,极深极深的大地脉动,呼唤着耳膜的共鸣.切开大地的脉搏,触到他的,岩浆轰鸣作响。巨大气场压迫下,就要哭出来.
那双手臂为什么伸过来.
那个大人活活撕开大地的孩子,还在笑着.
旁人无法理解的错乱,用正常理由掩饰泪水的涔涔而下,并且痛哭流涕.
"这个孩子真是迟钝啊,现在才知道哭."有一天他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说话会害羞地低下头,这个笑柄一直跟着他.没有人知晓他的伤心,如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不知道哪里生的人,随亲戚住在村里的人,时间长了流的都是同样的血.世上并无所谓故乡,因为人是随便在哪都是可以出生的.为什么要给他们贴上标签,为什么要打仗.
"你要知道,你杀死的那个人是有可能成为自己亲人的人啊!"他后来漂泊在夙,对一个贵族女子说.得到轻描淡写的奉劝.
"你不要同情心泛滥了."
"那天,我六神无主,末本颠倒,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现在,他还在故乡.对着棵巨大伞冠的树喃喃自语.树长得太大锯不了,反倒得保全,被忘记带伞的马大哈当大雨伞用.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次,这个树被雷劈成两半,一些其丑无比的小动物住了进去;再一次被类劈到后,树上掉下了烤熟的松鼠.他正离树不远,衣服湿重想跑树下避雨,闻此天籁呆若木鸡.
许久,一只土狗嘴叼美味,甩尾颠殿而去.
来自树冠上的焦味和各家生火做饭的炊烟拧成一曲温温暖流,浮在半空绵长的透明水毯由毛毛细雨搭起.少年跑在细雨里,人要飘起来,女人在抱怨雨一直下衣服晒不干,唉,阴干的衣服穿着冷冰冰不舒服,另一个人说.
细碎的声音都到耳朵里去了,五官对感觉对象不加选择,敏感柔软又公平的存在,有时也很烦人.容易被打扰的体质,敏锐感觉后快速平复,表现出来就是麻木.麻木很好,是中庸,别人看不穿他的弱点,也就不能置于死地.欺骗.伪善.男女相诱.选择、态度、立场.都给滚得远远的。
现在清爽的心境,小孩子的风衣,以后怎么办?
是不是只有现在死了,一切才是永久?
有天变老了,皮肉松弛路也走不动,看得到这样的自己.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的真实姓名,名字是别人取的.父母也好,占卜也好,辞书上手指瞎点也好,由不得他不同意.他每天不思进取,玩不实用乐器,长大后恐怕是无法养活自己.生活无甚突破,空怀梦想,梦想怎么会成真呢?有病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定要弹出最美的声音."年少的虚妄总是让心中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