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林涛十分明白,宋江那黑厮这么做只是想诈一诈自己,以此探个虚实。毕竟这个兵慌马乱的时节,又是两军对垒交战之际,往来细作定然多如牛毛。
林涛正在心中表示理解。岂料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喽啰也不搭话,就架起自己的胳膊拖到了帐外,二话不说就有一名小喽啰剥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另一个家伙更是贼胆包天,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咧嘴一笑就照着自己的胸口剜来!
林涛这一瞧不得了!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儿捡了一条性命,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与梁山泊众好汉们把酒论天下了,岂料半路杀出两个唯命是从,不知变通的小喽啰,要同自己假戏真做!
危急关头,林涛也顾不得那么多,仰起脖子咆哮道:“住手!”这一吼可谓声嘶力竭,愣是把两个小喽啰镇住了。中军帐里听见了动静,又不慌不忙传出一个声音来:
“孩儿们且慢动手!看他还有甚话要说?”
两个孩儿把林涛押入帐中,那个黑脸宋江仍旧一副笑里藏刀的表情:“你这厮死到临头,还有甚话要说?”
林涛也顾不上仔细端详众好汉的样貌,急忙单膝跪地,禀告道:“宋哥哥误会了,俺不是细作,俺乃是杭州城外的猎户出身,有幸遇着张顺哥哥,小的不才,在乱军之中救了哥哥一条性命。又因俺们连夜奔逃,筋疲力竭,昏昏入睡。醒来时已在李俊哥哥的车上了。”
林涛尽量措词委婉,模仿着他记忆中《水浒传》的对话方式,说完朝着李俊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希望他出言劝阻,不料那厮只是一个劲儿叹息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林涛原先本来对他生了几分好感,这一下子立马烟消云散了。看来今番能救自己的只有张顺了,可惜他眼下卧病在床,哪知道他的结拜兄弟赴了鸿门宴……况且待他醒来时,自己的心肝早就被这帮食人生番下酒吃了,这可如何是好呀?
宋江与众头领暗暗递了个眼色,猛地端起自己桌上的酒碗狠狠往地上一砸,瞬间勃然大怒道:
“你这厮休要瞒我!既是山中猎户出身,怎生得如此细皮嫩肉?莫不是杭州城内窜出的细作,怎有这般书生模样!”
林涛被宋江几句话问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应该在张顺面前杜撰一个书香世家的形象。唉,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矣!
他深知梁山好汉砸碗就要出人命这个普遍规律,还来不及寻思,就看见筵席右边跳出一个高大汉子,貌若金刚,吼声如雷道:“哥哥还同这撮鸟说个甚么?待俺一板斧砍了这厮,剜出心肝给哥哥下酒!”林涛抬眼一瞅,就看见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脑袋上扎着两个发髻,膀大圆腰,双手持两把板斧的高大汉子怒气冲冲朝自己走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厮乃是天杀星黑旋风李逵,最喜欢烧烤人肉的杀人狂!
李逵挥起板斧朝林涛冲来,宋江等人也不阻拦,完全置若罔闻,眼看着林涛就要被劈成两段。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李逵距离林涛只剩下二分之一米的距离,硕大的板斧已然蓄势待发。千钧一发之际,忽从帐外滚进一个小喽啰来,呜呜咽咽地怪叫道:“张顺哥哥三魂已去了七魄,欲请宋哥哥说话则个!”
李逵闻言,“哇”地一声大叫,就地里呕出一口鲜血,随即扔了手中两柄大板斧,扭着肥大的屁股第一个冲出了帐外。众好汉也是大惊失色,哭哭闹闹地涌出帐外,全然把林涛撇在脑后。若不是林涛躲避得及时,就地滚了一圈,非得让这帮牛高马大的好汉们踩死不可。
最后走出帐外的是一个羽扇经纶的白面书生,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蓄着两撇八字胡,林涛看他模样就猜出七八分。此人必是智多星吴学究!
中军帐还剩下那两个专门负责剜心的孩儿,看见众头领一窝蜂都走了,急忙把半只脚跨出帐篷的吴用拦住:“军师且慢。”随即又指着林涛继续道:“这厮杀与不杀?”
吴用这才从帐篷外面折回身子,笑眯眯地摇了两下扇子,把林涛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然之间,又见他眉头一锁,好像瞧出了几分端倪,对两个孩儿吩咐道:“且把他押入营房,好酒好肉款待着,来日再作计较。”
言毕袖子一拂,扬长而去。
林涛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来到这个时代短短一天时间,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在鬼门关走了数遭,就连穿越之前被押赴刑场的他也未曾产生这样奔溃麻木的心境。两个小喽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丢到了中军帐不远处的一间柴房,随后按照吴教授的吩咐切了几斤熟牛肉,一坛好酒,端放于他的身旁,兀自把门锁上了。
林涛几乎是哭丧着脸抓起那块热气腾腾的牛肉,机械地啃了起来。掐指算来,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押赴刑场的那天上午监狱里倒是替他准备了一桌酒菜,不过他当时赌气没有吃,如果早知道自己要穿越,而且饥饿也跟随着身体一起穿越,他就……),硕大一块牛肉竟然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抹了抹嘴,又觉得喉咙干渴,也不多想抱起酒坛子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这酒的滋味倒是不错,有点儿像二十一世纪的甜酒。更确切地说,它的味道介于甜酒和米酒之间,香味醇厚,也不知道用什么粮食酿制的。不到半分钟,一坛子酒就被林涛喝了个底儿朝天。
酒足饭饱之后,他又想抽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这个时代就连鸦片都还没有引进中国,也不知道有没有烟丝。
半个小时之后,林涛总算从奔溃的边缘逃了回来。他正打算分析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但酒劲儿上头,他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张女孩温柔的面庞……
昏睡之前,他勉强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若是张顺死了,他也就没指望活了……
翌日,林涛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从柴房的草铺上面爬起身子,就瞧见以宋江为首,陆陆续续走进来众条好汉,个个脑门上捆着一块白巾。哭哭啼啼,呜呜咽咽,凄凄惨惨……
什么状况?
林涛错愕不已,看着好汉们来者不善,他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张顺终于没能躲过历史的必然,自己的到来只不过让他稍稍死得轰烈一些罢了。既然张顺已经死了,看来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想到此节,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正唏嘘间,只见宋江已经行到林涛的塌下,令林涛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梁山泊头领朝他双手作了一揖,二话不说,纳头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