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六月的恐惧,不是因为考试的到来。六月过后,不出意外,我将和惟肖离别,那个时候,如果要见面,就必须有一个人飞越太平洋,当然,也不是非得这样子,如果有一个人游过太平洋,也是能见面的。
按照每天晚饭后的惯例,我和惟肖走在五月的湖边,湖面依旧平静,水依旧清澈,夏天也像以往那样炎热,只是将至的分离让空气弥漫着不可逃离的沉闷。我们从不提分离,彼此心里的滋味却不言而喻。
“就要考试了,天气很闷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毫无相关的话。
“我们去北京吧!”林惟肖更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惊愕不已,停下脚步,近距离地看着惟肖的眼睛,没有看到她随便说说的意思,我想,这样突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尤其是在心情沉闷的时候。
“你妈会同意吗?去北京的话,少说也得5天!”
“先斩后奏,上了火车再打电话跟她说吧,只要是你可以。”
“我看看,还有两个星期就是考试周。可是这个学期的考试相对简单,两科是开卷考试,一科是闭卷考试,其他的是写课程论文。如果我们去一周,那么还有一周的时间用来复习,绰绰有余。好,那就这么定吧。现在都八点多了,火车票代售点已经关门,我明天一早去买票吧。如果能买到明天的票,就明天去?”
惟肖满意地说好。我更是乐不可支,坐火车的旅游往往是有故事的,会有关于别人的,也会有关于自己的,尤其在两个人的旅游里,更多的是关于自己的故事。我仿佛看到了我脸上青春的阴谋笑容,真是邪恶。火车票代售点是早上八点开门的,我六点钟起床,这个意外的时刻起来,惊动了睡眠不深的王高中,他迷惑不解。我说:“去准备考试,前些时间荒废太多了。”
王高中朦胧的睡眼透露着水一样的柔和,他起右手做了个敬礼的动作,以一个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娱乐的口气说:“红蓝,为了国家科学技术发展不容易啊,我替国家人民感谢你了。”
“嘘……扯那么远,我没那么伟大,承受不起,继续睡吧,省得吵醒他们。”我小声的说道。我并没有告诉舍友去北京的事情,免得他们说我太唐突太嚣张,而且在这个勤劳的生活气氛里面,虽然偶尔会翘课,但是为一个冲动的理由在准备考试期间突然出远门旅游七天,总显得有点儿不得体。
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后,我轻轻的出来了宿舍,愉快的奔向了火车票代售点。早晨的街道虽然走满了赶着去上班的匆忙人群,但没有显得喧闹,反而那么安详;卖早餐的阿姨并没有极力吆喝着;红绿灯每过六十秒就变化一个周期,每次由绿变黄,再由黄变红,都像深情的向公路侧面的红绿灯送着秋波,那边的红绿灯领会之后就夫唱妇随的变化着;早餐店门前还有一只狗追逐着另外一只……
欣赏着这般美景,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售票员刚刚好打开门,已经是八点一刻。没遇上火车高峰期,在代售点买票的人不多,我是今天第一个到的,售票员不慌不忙的。可能因为要收取手续费,这里的售票员不像火车站那里的那样专横跋扈:回答问题不看买票乘客,甚至他们认为遇到要回答的问题时直接喊下一位。在网上已经查询好车次,直接问有没有票则可以交易。售票员询问我几次乘车起始站以确保没有错误,我头一回碰上这么有耐心的售票员,开心地买了两张晚上七点的票。走的时候还看到售票员的微笑,我没留意太多,拿到火车票,迫不及待地给惟肖飞了个短信,告诉她车票的具体情况。
避开了春运和寒暑假的乘车高峰期,火车站应该没有那么拥挤,我们五点才出发,六点到达火车站,一个小时足以准备。候车室的椅子上坐些了疲惫的乘客,椅子之间的空地只是寥寥几个从洗手间里回来的人,每个进入站台的检票处也只有两三个稳重而着急的老人,他们提着很少的行李,估计是出去旅游的。我们找了远离检票处的人少、安静的地方坐下。
“我有个初中时的同学在北体,和我关系很铁,平日里都喊他阿光,要不要现在联系下他,好给我们导游?”在候车室里坐下后,我对惟肖说。
“他现在单身吗?”
“他现在有女朋友,不过不在北京。嗯?你问这个干嘛?有一个这么好的我,你还不知足啊!”
“你?你这都想的到?还说出来,小心姑娘我一掌就把你收拾了。”惟肖说着就举起了她白皙的右手。漂亮的女生有粗暴的特权,因为她们粗暴起来不会让男生厌恶,反而会有相反的效果。
我本能举起左手,弯曲在额前,慌张地说:“等等,等等,你先听我说,再动手,好让我被收拾得心服口服。你是想说,要是一起出去玩,我们两个人,他自己一个人,担心这样我会冷落我兄弟,对不对?”
“哈哈,还是书呆子懂我,我有时候想,你这家伙是不是心理学的书看多了!”
“你就不要担心这个了,我和阿光是铁杆兄弟。我初中都认识他了,念初一那年,我们是同桌来的。你我都是成年人了……”
听到“成年人”这仨字,惟肖像听到奇怪声音的小狗,好奇的专注起来,她正襟危坐的架势让我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也让我注意语言,左右前后看看,三米之内没有小孩,才稍微压低声音,说起我和阿光成为兄弟的那件事儿:
是一本黄书把我们两个懵懂的13岁少年变成了铁杆兄弟。一次数学课上,老师一背着我们在黑板上写字,阿光就低下头往课桌的抽屉看,有时还小心翼翼的翻着书;老师一转过头来对着我们,他马上抬起头来。一会儿抬头看老师一会儿低头看小说倒不奇怪,那年头,这么干的人多的是。那抬起头来的慌张而略有恐惧的表情实在太诡异了。趁阿光抬起头看老师,伸手过去,一把将抽屉里那本白纸包着书皮的书一把抓过来。一看,当时我震惊了,是一本印满了人体器官的图片的黄书,你懂的。我差点没叫出来,可也兴奋不已,你知道,在那年头是很难得到这样的书,学校周围的出租书店只是提供些漫画、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和碟。于是,我不顾阿光苦苦索求,肆无忌惮的躲在抽屉里津津有味的看起来。数学布置了课堂练习,大家都认真的练习,阿光见我这么神勇,练习不做了,也要看书,这样,那本书放在我们两人椅子之间被翻动。这动作很明显很嚣张。我们在那新奇世界兴奋不已流连忘返之时,老师已经悄然走至我们背后。背后突然冒出老师的几声故意做出来的咳嗽声,我一下子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要把书往我这边拿,而阿光毫不犹豫的抢过来,丢到抽屉里,还故作做练习之状。老师不着不急的伸手过来拿书,我知道大难临头了,连头都不敢抬,不敢看老师。我想老师那个时候一定也很震惊。可老师出乎意外的平静,弯下腰来跟我们两个说:“你们不需要练习了,这两节课也可以不上了,你们到课室外站着,面壁思过。”那个时候惩罚学生还是比较流行的,我们只好乖乖的到外面去。
“阿光,你把书拿到你抽屉里,老师可能会把你当成主犯。”
“没那严重。只要不让我爸妈知道,什么都好办。”
“应该不会,不过站在这里,时不时的有老师过来,太丢脸了。对了,你哪里来的书啊,我怎么一直都没见过呢?”
“要不我们悄悄地走?老师下课之后要回家照顾小孩,顾不了我们。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去光明正大地看我们想看的书。”
在成熟的阿光的带领下,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老师罚站的地方,远离课室,我们跑到了食堂背后的围墙,围墙估计是被无数逃课学生翻越过,留来了光滑的痕迹。翻过那堵墙,阿光带我走进了一个出租书店。出租书店是我经常去的出租书店,老板也是我经常见到的老板。可在这样一个我了如指掌、几乎记住每本书放置位置的地方见识到了我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年少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深藏不露。阿光诡异的问老板有没有新到的公仔书。老板笑了笑,带我们走进书店里面的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面也摆着很多书很多碟,热血澎湃地快速翻着不同的书。老板面带不悦的说这个书不允许在书店里看,只有出租后才能看。我腼腆地跟老板说不好意思,用一个菜鸟的动作把书放回去,却按耐不住身上的那股激情,烦躁不安地等着阿光老练的选书。拿到两本新书后,我们在学校背后隐秘的草地上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在那片草地上,我经历了很多第一次。具体内容就不讲了,否则懵懂美好的少年经历回忆会变成国家扫黄局禁止的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