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警钟
燎火的败叶在中空翻腾,还未落下,就烧成了灰黑,被风一卷,化成了稀墨的烟尘,笼罩了山林。
泛星的篷架仍在勉力强撑,不过未等掌风扇过,便已经轰拉一下散了开来,刀疤军官紧攥了烧红的木架,如同不知寒热一般,将那木炭握的粉碎,将带了星火的炭粉砸到了老兵的脸上。
“啊……”一阵凄厉在这狼藉一片的军营中响起,骇寒的尖啸让林中的鸟儿一阵扑腾。
数百名士兵围成了一圈,默然的看着其中发生的一切。
啊疤的面前跪了数人,有伙房的大个伙夫,看守木屋的兵卫,还有两个被脱的只剩裤衩的胖、瘦兄弟。
“轰拉拉”
提起一脚将老兵踹了老远,滚着身子砸塌了帐篷架子,木炭又轰塌了下来,火柱埋葬了他,如此,奄奄一息的老兵爆发了生命里最后一次挣扎,他咆哮着翻起了身子,身上火舌汹涌,映的跪下的几人面腮通红。
“那么,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疤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来回的巡视,那燃火的身子如同不存在了一般,在他眸中泛不出丝毫的波浪。
“沧啷”一声抽刀入手,斜拖在地上,刀尖划开了土地,从那几人面前一一扫过。
“那么,我想知道他是谁?”
他站到了伙夫面前,提刀挑起了伙夫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伙夫鼻翼里喷薄着粗气,眼光避让着不敢看他,魁梧的身子在他面前缩抖着如同一只小兔,他哭诉着,涕泪纷飞。
“我、我也不知道,他穿着我们的衣服,是个小子,很年青,有一头金发……还是,还是大人的……”
他吱唔着,“小情郎”三个字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吞回了喉中。
“呵呵,看来你被骗的不轻啊”
由此,寒星闪动,那把刀提了起来,阴鹜的面上充斥着怪异的笑容。
伙夫紧闭了眼睛,五官都凑到了一起,身子绷得厉害,耳中呼啸着风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那刀却没有落下,他睁开了眼,面前又多了一双脚,黑靴高底,串着银角的饰链,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立在了自己身前。
一面的苍、一面的颜,如同许久未曾觅过阳光,肤白胜雪,却又毫无光泽,是那种由水中侵泡过久的浓白;白面亦白发,束了马尾,配着精致的五官,平添了妖娆的风情,然而身上又紧套了黑底的军服,更显韵白绕眼,在身上白黑的肃泽中,颈下却不知冷暖地缠了青绿的围巾,让周身的格调突兀到一片素雅当中。
伸手,紧紧地提住了斩下的手臂,将那柄寒刀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伙夫哭丧着脸,抱到了莫宇大腿,眼泪鼻涕使劲蹭着。
“大人、大人救命啊……”
莫宇轻轻笑着,却并未说话,径直的把刀提在了手里,仰着指尖在刀刃上轻轻的滑动。
有粉白的指甲剥落下来,细碎的甲壳随风飘荡。
“好刀……虽然很久未出鞘了,可是还是一样的锋利,大哥?你的宝贝,就是用来砍他们的吗?”
“哼”啊疤冷哼了口气,面上的疤痕扭曲异常,他又伸手将那刀夺了回来,扣回了鞘中,斜着眼睛,看着莫宇。
“就是因为很久没砍人了,所以才要见见血,润润腥,让这些个混蛋长好脑子,一堆人被个混小子耍得团团转,还烧了大营,往后回去,我还怎么见人,还不让南宫?毅给笑死”。他咆哮着,络腮胡上沾满了唾沫星子,如此说着更是激动,虽不再提刀,不过仍然一脚劲踹,把抱大腿的伙夫踢出了老远。而后,同莫宇一同向关押腾格尔的小屋走去,临走,还扯了大嗓门向后吼着。
“打,给我打,不过别打他们的脑袋,都蠢成猪了”
如此,有数个兵士一拥而上,对着跪地的几人拳打脚踢。
小屋子中,啊疤站在门口,身材魁梧,将阳光遮了个严实,由此,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昏暗,难辨五指,而那双眼睛却是无光自泽,如同两湾荧火,透彻着青幽的光亮。
大叔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更是知道他为何要来,由此,他不得不抽紧了呲痛的嘴,让自己平复下来,因为,在那双眼睛面前,黑暗中的事物会变得无所遁形。
“沧啷”一声,拔剑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龙吟,剑身受过溟法的加持,如同他的眼眸一样,泛着异彩,不过剑芒却要浓烈的多,整个屋子也跟着清晰了起来,随着剑鸣,大叔的心里也失落起来,莫宇的笑容如同催命的符号,看的他心里发寒,而后又释然了许多,摇头轻笑着,迎眼剑锋。
莫宇抿了下嘴,凑到他耳边,也是轻轻笑着。
“我知道的?是辰吧,从他一出村子,我的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恩?”大叔瞪大了双眼,满是诧异的看着他。
“那么……你一直都在监视他?”
莫宇退回了步子,却再未回答,只是点了下脑袋,而后提手斩下,白色的剑光划出了美丽的银弧,寒光在大叔身处一逝而过,眨息之瞬,抽剑入鞘,屋子又重归寂静,唯有那两湾亮瞳在屋子里忽闪忽闪。
光寂声瞭,莫宇侧回了头,冲着啊疤喊了起来。
“好了,我已经等的够久了,现在是时候去见见总管了,真的想知道,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面前,他该会有怎样的表情……”
随那声落,小屋里更有铁链的稀索声,哗哗响起。
……
不知跑了多久,村子景致依稀眼中,辰剧烈的喘息着,躺在了村口,他的上身已经赤裸,抢取的军服早就丢掉,宽大的军裤还套在身上,直接穿过了肚子,绑到了胸部,看上去不伦不类。
他吞咽了唾沫,口中燥的出火,四肢更是贴在地上不想动弹,一口气跑了这么长得路,怎么说都是生平唯一,然而,心中大叔的影子,更是急切的催促在耳畔。
“辰,快走,带着村子的人爬上奎尔拉比……一定要把索桥砍断,这样你们才能安全”
由此,口中不断的重复着大叔的话“砍断索桥,这样才会安全……砍断索桥……”他翻转了身子,爬身在地上,眼前的景物逐渐的清晰了起来,村子的正中仍然围上了一堆的人,因为自己闹了会场,他们不得不重新比试了。
“喂!我……”他张大了嘴,冲着他们大喊,而出口的话语竟是这般的沙哑艰涩,如同破烂的箩筐,除了吓到自己,怕是没人能够听到。
“等等”一个激励,辰伸手捂在了自己脸上,“我明明都把天朗的荐信偷走了,他们却还在选试,要息事宁人,不让人发现吧……”这般想着,撑起了手臂,想要站起来,但那腿上却是一软,下巴又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该死”双腿酸软无力,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他双手趴在地上,带动身子,朝着试场边上的柳树蹒跚挪去。
柳树枝秃叶少,高不过矮屋及顶,在一片葱绿的青山当中,更显突兀刺眼,奈何那树下却吊了一口青铜的残钟,是专门为了村中报警而用,辰曾经不知多少次恶作剧地敲响了警钟,闹得村中一片风雨,在那树下,粗大的草绳连着种摆拖曳地上,辰双手刨土,吃力地,向着钟绳攀去。
一双腿挡在了辰身前,依德叉着双臂蹲下了身子,面上的神色更是欢畅不已。
“呦、呦、哟”一阵怪叫,“这么惨?不是被女人救了吗?难倒又被她打了?可是怎么说也该给你件衣服穿嘛?这是什么?裤子”他伸手提了辰背上的裤缝,力道十足,肋的辰胸口一阵的酸痛,看来他身体已经复原,十绝丹可是非常有名的灵药。
依德转头向他爬身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一排的青柳,更是看不出丝毫的异常,如此,他一脸的疑惑的看着辰,“怎么想要过去,好,那就去吧”嘴上笑着,松开了手臂,站了起来,却又径直的大叉了双腿,挡在辰面前,嘻哈而笑,想要辰从那胯下钻过。
“让、让开”辰伸手掰着他的小腿,然而手上力道太小,没能让那驻地的步子挪动半分。
“喂,小子,你干嘛?我可没惹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依德踢腿,将辰的手臂甩了出去,仍旧那般无赖地簇在他的面前。
辰无奈,进而斜着手臂,拔身转向了另外一边,然而那依德却又抬腿跟进,重新堵在了他的面前。
“没,没时间了,那些乱兵又追来了,快快、敲钟,通知大家”辰恳求着,嘴里的喘气并未平复,声音断断续续,喉咙里好似吞了核枣,让脸也憋气的通红。
“恩?”依德又皱了下眉,转身看了眼挂钟的秃柳,面上更是疑惑了起来,“乱兵跟来了?你骗谁?要知道,村子里可是有暗哨的,要是兵痞来了,通知大家的也不会是你吧”他这般说着,脑袋更是歪向了另外一边,语气很是坚决,再也未向辰多说一言。
曳钟的垂柳尽在咫尺,仿佛一触手便能够到一般,辰低下了脑袋心沉若海,眼中片景纷杂,凄楚幕幕,硝烟弥漫的帝都、染血成河的水面、抱母而泣的孤子,持杖决死的老妪,曾经的所历所景让他心若刀搅,不忍再想,如此,他抬起了头,片刻之中,更是清晰的明悟了大叔所说的话。
“英雄有所舍而有所不舍”他低低的喃喃着,眼中清明了起来,少有的决绝让他的声音拔高了许多。
“依德……,我们的恩怨,便在今天一笔勾销吧……”
仅此一句……
风在动,影在摇;
高空深处,沉云蔽日;
轰隆隆!!!!
晴天霹雳,苍穹无语……
试场上的人们不安的躁动着,仰手望天,那蔽日的浓雾一散而过,烈阳散着金辉更是炙热,光芒万丈璀璨了大地。
如同细小的插曲,人们相视而笑,而后又转回了头,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咚咚咚咚……”
一阵钟鸣,躁入了心田,消散了人们的笑脸,吸却了众人的眼目。
秃柳,衣不遮体的少年,胸口的佩坠映着透隙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定格了一般。
平静了许久的安逸终被打破……
永心的传说方启帷幕……
少年的征程路在何方?……
古老神殿灯火轰鸣,死海断翼啸浪震天。
鲜血、光明;银翼、暗语;
肩上所负是谁的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