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许久,林子言才抬起头,可是两只眼睛已经肿胀如桃了。白皙的肤色也变得潮红。她停止了抽泣。“你认识她,是吗?”“这…”“从你看到那幅画时,我就知道你认识她。她,终究是谁?”
“余幼徽。”晋王说道。“余幼徽?京城第一大才女。”林子言如梦初醒。“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林子言突然长长舒了口气,一声叹息。“怎么了?”李义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只是又做了一个恶梦。林子言站起身来,有些嫌恶地望了望屋内,眼神复杂起来,“这间屋子不好,我想换一间。”李义的脸色也顿时严峻起来,却轻柔地说道:“好吧,你睡在我那间。”林子言望着李义,眼神却不自主空洞起来,似乎穿过李义的身体,看到了别的东西:“我不想住在这间房里,离得越远越好。”
你还能忍下去吗?望着镜中的自己,林子言忍不住说出话来。不管怎样,要当面问清楚。这口气,原以为会闷在心里,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然而,今夜,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
“子言,好了吗?”窗外,晋王的声音传过来。一双人影也同时踏进了屋子。林子言长发委地,脸上脂粉未施,吃惊地看着来人。晋王,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袍,也已戴上了束发的金冠,而李义,也穿上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衣,上面用金线绣出腾云的形状。“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林子言颇为惊异。“你难道忘了,皇兄要给我们接风?”晋王笑道。在紫袍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温润如玉。“哦。”林子言叹道,随手绾起脑后的一缕青丝“现在,也不晚。要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就随便坐。”林子言丝毫不掩饰自己正在妆扮。晋王似乎见惯,坐在镜旁的一个花墩上。李义面上一红,旋即又冷峻下来,坐到花厅边的扶椅上,远远地望着。林子言乌发如去,淡淡的灯光下,甚至发出一种幽幽的紫色,仿佛一匹上好的锦缎。而一双柔荑,却宛如湿润的古玉,晶莹而洁白。轻轻几下,垂仙髻已成。林子言又浅浅地扫下了蛾眉,披衣而起:“各位看官,我要换衣服了。”两人一呆,突然大笑起来,籍着笑声,两人迅速消失。
两人讪讪站在门口,却看见屋内的灯烛然熄灭。门却在刹那打开了。林子言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轻声问道:“美吗?”黑暗中,但见林子言的衣服葳蕤生光,宛如点点流萤盘旋其上。原来是“夜流萤”,为江南一种特色织染衣物。两人笑笑,但没有答话。林子言的语气却突然冰冷起来:“郎无意,妾无心。”三人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两辆马车在暗夜中前行,拉车的,是八匹白色的骏马。马儿周身纯白,没有一丝别的颜色。这本该是天子的车辇,又怎么来到这里?看到来人,车夫尊敬地跪下。晋王扶着林子言,登上了第一辆车,李义也纵身一跃,坐进了第二辆车。
三人走过大殿的回廊,金黄色的方砖散发出冷漠的光芒。今夜有风,回廊上悬挂着的巨大灯笼在头顶摇曳,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他,今晚应该会来。林子言整理了下幽绿的衣衫,白玉的肌肤宛如池中的一支莲花。无论如何,一定要当面与他谈一次。
坐在金殿中,林子言顿时感到一股苍凉的气息。这个大殿是如此苍凉,让走进的人只能叹息,仿佛置身于浩渺沙漠,顿觉自己的渺小。林子言坐在晋王身边,侧眼看旁边的李义。李义正装危坐,但脸色依然严峻。感觉到旁边的目光,李义忍不住望来,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怎么,害怕?”眼神顽皮得仿佛当年。林子言回瞪了他一眼,脸色却舒缓了好多。
门口的唱礼官唱到:“陈丞相、凌薇郡主到。”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门口,两个人影慢慢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缁衣男子,面容清秀却颇显憔悴。眉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似乎长期皱眉,在脸上已经留下了痕迹。他左手挽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周身红衣,明艳的不可方物。羊脂玉一般的脸上,在眉间点了嫣红的痣。“薇。”晋王看着,嘴里突然不自觉呼道。语气是那样温柔,让林子言心中不仅一惊。原来,她就是京城第一大美女——凌薇。林子言打量着她,她红衣明艳,一手护在腹间。就这么,站在陈轲背面,缅甸地微笑。而陈轲,挽着红衣的她,就算在众人面前,也没有放下。
林子言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但是,又很快平静下来。现在,她似乎要的,只是一个原因。她看到了陈轲,陈轲也看到了她。她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然而最终,归于静寂。他微笑着,走过来。
凌薇已经忍不住欢呼雀跃了,她走到晋王面前:“晋王哥哥。”一双明眸在晋王身上扫来扫去,最终,把目光停滞在旁边的林子言身上:“嫂嫂真美。”望着一身宛如幽深绿藻的林子言,凌薇说道。眼里的流光在浮动,仿佛迷人的朝露。这个女孩,真是非常的可爱呢。可惜,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不停地颤动。陈轲的眼神似无似无,林子言却突然挽住了晋王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定定望向陈轲,身体也不自觉收缩。晋王也感觉到了林子言的紧张,轻轻握住了林子言伸过的右手。
远远的,李义也开始侧目。正要说话,殿上的唱礼官地却大声唱到:“皇上驾到。”红衣的郡主迅速和陈轲站起身来,众人也从位上立起。天子架到,睥睨天下。一出现,便无人可挡其锐气。他看向四坐,眼神不怒而威:“众卿家到来,朕,真是非常高兴。大家不用拘束,快快就坐。”说完,自己带头坐下。晋王和陈轲也坐下。这只是一个小的家宴,皇帝也只邀请了陈轲夫妇为晋王、李义接风洗尘。想当年,三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的岁月。现在,岁月荏苒,三人一晃,便已是天各一方。
陈轲执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而他的眼睛也闪闪发光:“王,我们好久没见了。”他走到晋王面前,说道。看了看旁边的林子言,她也定定望向他。陈轲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晋王妃越发漂亮了。”林子言抬起头,直视陈轲:“丞相也是。”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李义也察觉到了,不发一言。陈轲却只是微笑:“王妃说笑。”稍一转身,又走到李义面前:“李将军好。”“丞相好。”李义微微侧身,眼神却显然不在陈轲身上:“陈丞相新人在怀,恐怕早已忘了旧人吧。”声音虽轻,却让林子言心头不由一跳。“将军此言差矣。旧人新人,都在心中。”陈轲答到。
伫立在殿后,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她,一定有什么,要对自己说。只是,如今的陈轲,还是以前的人吗。暗夜中,她终于出现了,一袭发亮的“夜流萤。”当年江南最流行的衣物。当年,他拥着她,静静看着这件流光溢彩的衣服,和天边越来越亮的星星。现在,她分花拂柳地走过来,仿佛天上的仙子。她走到面前,问道:“轲,你记得我们的孩子吗?”陈轲握紧了右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你在孩子的棺椁上题过诗,你全看到了,是吧。”“是的。”陈轲说道。林子言顿住,久久没有说话。“其实,子言,对不起,我,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那么,恭喜。”林子言冷冷说道,血红的杀气已经从眼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