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向夜欲归愁未了
也许,这是个极大的错误。天子的眼光阴晴不定。手中的卷轴上,晋王的面容清晰可见。只是,这张脸如此平静,就如同初生的晨曦,湿润而舒适。天子一一展开画卷,晋王夜宴图便展现在面前。十年了,他的兄弟仍如别时一般。天子不仅笑了。脸上一道纹路深深显现出来。十年了,花依旧,人已非。想念他,还是嫉妒,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只想,听到他的消息,靠近曾经接触过他的人。
“你回去吧。凌薇应该还在等你呢。”天子轻声说道,右手却轻轻摩梭着画卷,久久不愿放下。陈轲眼见如此,只是轻轻做了个揖,转身离去,或许,这些时光可以在这里补全。
夜色已深,即使是最繁华的街道上也只剩下微红的灯笼在街上摇曳。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是,陈府中会有一个人在默默等待吗?陈轲却不忙回府,而是下了轿:“你们先回府吧,我要去会一个老友。”轿夫们点了点头,这似乎已经是陈丞相的一个习惯了。看着玄色小轿消失在街边,陈轲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向着城东走去。
虽是春日的夜晚,可红衣的人儿还是不由得抱住了肩膀。轻薄的纱衣在风中飘逸,如水的眸中也露出一丝焦急。刚翘起了樱唇,马上就有一个绿衣的侍女匆匆跑过来:“郡主,还是进屋来等吧。外面太凉。”红衣郡主却不答话,许久说道:“给我拿件披风吧,我再等等。”绿衣侍女笑道:“丞相回来了,一定第一个找郡主,您呀,就不用着急。”话刚落音,便又欢快地叫道:“丞相的轿子,丞相的轿子!”远处,一个轿影影影绰绰从皇宫方向过来。红衣郡主笑道:“傻丫头,还不叫人准备热水,给丞相接风洗尘。”绿衣侍女一听,一溜烟跑了出去。
可是,轿夫却在三尺前停下。果然他回来了。红衣郡主迎了上去。轿夫却在郡主面前跪下。“起来,为什么?”似乎感觉到了异样,郡主的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参见凌薇郡主。”为首的轿夫张开了嘴:“丞相夜会故友,请郡主不要担心。”凌薇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夜会故友”,他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啊?许久,凌薇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缓缓走入门内。
而陈轲,此时正停驻在一片水榭面前。“倩碧”水榭,取自余幼微“倩碧水边花生树”句,正是才女余幼微在京中的住所。不知今日,伊人在否?陈轲缓缓敲响了朱红的大门。没有回音,水榭中静谥地甚至能听到微风拂过树枝的声音。陈轲却不急着回头,而是继续敲响了大门。这一次,门竟然开了。一袭绯红的衣衫出现在陈轲面前。仿佛黑夜中出现绚丽的朝霞。她微微笑着,仿佛春日最暖的春意。“你好。”她开口了。脸上没有一丝冰冷的气息。陈轲笑道:“幼微,许久不见,你变了。”余幼微微笑,却不回答,反而说道:“你不会就想站在门口与我说话吧。请进。”随手掩好了大门,雨却在这一刻落下。雨幕瞬间从天空中倾下来,将水榭密密实实地包围。屋檐下,大雨滑落,在地上溅出大片水花。屋内,陈轲和余幼微隔桌而坐,炉上的清茶冒出缕缕清烟…
“你从西京返回,却不返家,郡主应该等不及了吧。”余幼微笑笑,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她不会等不及的,因为,我们不是夫妻。”陈轲一杯已毕,说道。“孤枕寂寞,十年已足证你对亡妻的真情。你可以试着忘记。”余幼微说道。陈轲不语,突然说道:“曾经我听人说过:‘等待只是暂时的,爱却是永远。’不是我不去忘记,只是,忘记太难。”“所以,你在所有的地方挂上你对她的记忆,叶公好龙地坚持你的回忆。可以,如果她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做?”余幼微突然说道。“会有这种情况吗?”陈轲突然语无伦次起来:“她早已死了,不会地。”“你之所以把她的画像挂在身边,不是在怀念,而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余幼微说道:“她已成为你心中的一根刺,回想起来太疼痛,却不敢忘记。”陈轲笑笑,只是这一次,连他的心中也微微烦乱起来。或许,这正说道了他的痛处。“咱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今天连老天爷也留我在这儿,咱们就好好谈谈。”余幼微笑着说道,眼睛里却有挥不去的担忧,希望这件事情,永远不要发生。
凌薇立在夜色中。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今夜,可能连一个说话的人就没有。她真得很寂寞。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这么慢,似乎已经静止了。她抚摸了一下身边的柳枝:“你说,他会不会回来,你说,赵植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来呢?”“这个你不用担心,因为他不会想起你来的。”一个女声从身后响起。“你…”“你的挂名丈夫,今夜在另一个女人那儿安睡;而你所爱的人,却想不起你来了。”“兰泪,请你…”努力抑制住自己,凌薇突然笑道:“你,也一样。难道不是吗?”
兰泪笑道:“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人吗?”凌薇笑道:“你错了。我有所追求的,而你,没有。”转身离去。“转身也许很容易,可是,你真得和我不一样吗?”兰泪笑笑,消失在夜色中。
红烛高烧,陈轲斜斜躺在榻中,似已睡着。只是,他的眉头蹙起,似乎在睡梦中也有困惑的事情。“子言,不要…子言,……放手。”他的头突然重重从榻上滑下。余幼徽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缓缓走到榻旁,扶起陈轲,轻轻地将他的头下放入一个锦枕。陈轲的呼吸渐渐平和起来。细心地将月白色被褥盖好,余幼徽坐到桌前,铺开了一条粉红色的信笺。提起笔,她突然不知道如何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