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言又回到了上海,这城市依然像自己离开时一样,慌张生活着的人类布满了孤岛的每一个角落,从29楼的窗户望出去,一切像快进的远景画面,即使不在其中焦躁不安的情绪也鲜明的让人感同身受。
那本《情人》斜躺在书架的第三层第二个格子外面,封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灰,随手拾起,轻轻拂去灰尘,封面上的女孩,大约就是15岁的杜拉斯,那时她在湄公河上邂逅了她的情人,一个让她直到82岁依然念念不忘的男子。原本是为了寻杜拉斯的西贡去了越南,结果阴差阳错,自己终究没有到达西贡,却遇见了那般奇异跌宕的情节。
这一个多月或许是一场梦吧,可为何回忆又那般真实可触,尤其胸口的疼痛强烈得让人忽视不得,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得而知。除了去超市买必需的食物,如言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空荡的房间里似乎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影子在,如言和他无声相对,在心底里将隐藏的万千情绪默默诉说,生怕惊扰了他,他便消失不见了。
低沉而性感的声音,淡淡的烟草香气,坚毅的侧脸线条,左耳后面的一颗咖啡色的痣,纤长手指间分明的骨节,右手食指和虎口处的茧子,他常常穿藏青色的衣裤,抽绿色薄荷味道的万宝路,不喝咖啡也不喝任何果汁只喝水,那些有关于苏联生的点滴细节,就这么悄悄然的融进了如言的血脉之中。如今那男子是永远的去了,连背影都无从追寻,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却立刻就可以感受到他独有的温度,还有阳光,木棉花,薄荷和烟草混杂的味道。对苏联生的爱,在如言的心底里似乎也是一个无从揣度的秘密。何时开始,又何时才能结束,答案不知飘到了哪里。
每一个夜里,如言都纠缠于周折的梦境,冗长阴暗的绿皮车,向着没有终点的远方前行,总是遇不见对的站台,等待的人都走了。远远的一个艄公,似有岁月摧残的面容,在湄公河上摇着桨,或许是最后一个等待着自己的人类,于是拼了命的想要赶去,想要碰触,却没有一次得偿所愿。有时就这样困在梦境里,逃不出来,有时那无能为力的遗憾心痛直疼得午夜惊醒,一夜又一夜,重复着这梦魇。
苏联生在如言的脑中扎了根,如同春日里绿油油的稻田,郁郁葱葱,野草般疯长,而湄公河在这稻田里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哪一日秋阳渐近,恐怕还会结了穗,生了子,即便一把镰刀割了去,还有那稻秆片片,随风起舞,亦是一望无际的金浪,哪怕铁锨锄头把地翻了个遍,那稻子的一部分却也偷偷化了春泥,下一个三月的青葱里,将依然有他。
他似乎一直都在,想要抓紧却两手空空;他似乎已然离去,每一个白昼之后的黑夜却都有他存在的证据。半梦半醒之间,如言依然在湄公河上空飘荡,寻不见那艄公,只是一个人,孤单的眺望。
而守在湄公河畔的唐凯旋,在如言走后,依旧每日忙碌,虽然波折不断,一切却也慢慢的向着计划中的模样演变着。祥子果然收到消息,就坐不住了,飞奔到清迈来探自己的口风,一边稳下了他,一边借由跟踪祥子而来的荣胖子的人透了消息给焰爷,焰爷自然不疑有虚。接下来就要跟焰爷坐下来谈判了,只要焰爷坐视不理,那么就可以杀了布帕万,给联生报仇了。唯一让唐凯旋担心的就是沙瓦,这孩子是真心的跟联生亲,如果杀了他爹,那沙瓦就要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孤儿了,那种痛凯旋体验过,知道有多么的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唐凯旋怎么会不懂,可是再怎么样,布帕万是杀害联生的罪魁祸首,即使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自己也绝对不能放过他。
焰爷眼瞅着唐凯旋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但搞定了那帮中东人,吞了罗老大的生意,还接下了苏联生以前的势力,一时间金三角就变了天,当初的一苏二罗三荣,变成了唐凯旋独大。荣胖子虽然和自己多有合作,可是这家伙目中无人,又不知道义为何物,爱干些过河拆桥的勾当,道上名声不好,终究难成大器。如今看来,这唐家小子倒是前途无量,为了帮兄弟报仇,敢和军队杠上,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是个人物。何况,这布帕万手下的部队势力不可小觑,万一哪一日和自己对上了,也必是一番苦战,如今他们鹤蚌相争,无论哪一方伤了,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在唐凯旋来拜见的时候,焰爷也就顺水推舟,应下了这个人情,让唐凯旋和布帕万斗去,自己绝不插手。
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布帕万身边戒备森严,硬碰硬恐怕要损失很多兄弟,而且即使杀了布帕万,驻军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彻查到底,若焰爷和荣胖子趁机告密,自己死不足惜,害了兄弟们可万万不行。只得一直派人盯着,寻找下手的时机。
在清迈的部队本部,自然绝没有机会,只得等着布帕万回会晒了,对他家也熟悉,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老板,布帕万回会晒了,不知道为什么没带劳里,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警卫跟着。”
“真的?太好了!”唐凯旋换了套黑色的衣服,带了一把HKP7和一把P229就下楼了,老六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
“老六,你下来,我自己去。”
“老板,不行,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老六,如果我回不来了,你还得照顾这帮兄弟,焰爷和荣胖子不好对付,那个祥子也一定要多加提防。”
“老板……”才说了两个字,老六的声音就有点哽咽。
唐凯旋拍拍老六的肩膀,转身上了车,一骑绝尘,向着会晒而去,在那里,或许有些故事终究有了一个结局,又或许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沙瓦,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老爸都是骗人的。你找到老妈了,却不告诉我,你还和老妈问起联生哥身体好了没什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妈怎么会认识联生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联生哥不是死了吗?”
“你听错了,你妈妈早就死了,苏联生也死了。”
“不可能,我清清楚楚的听到老爸在电话里叫了好多声米亚,你只有叫老妈才这么叫,难道你还有别的米亚。老爸是大骗子。小时候你就说骗我说老妈死了,如果老妈死了,怎么可能家里一张她的遗照都没有,墓地也没有,我听劳里叔叔的老婆说我老妈是跟别人去越南了。”
“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到底是别人在胡说,还是老爸你。如果老妈没有活着,怎么可能现在还和你通话,当初我离家出走,去河内没找到老妈,明天我就再去越南,把越南翻个遍,直到找到我老妈为止。要是这辈子找不到,我就这辈子都不回这个家了,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说完就跑进自己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布帕万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竟然让沙瓦听到了电话,他不听解释一个人就回了会晒,自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却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起,或许和他妈妈的故事,也该告诉他了,知道真相之后,自己恐怕再也不会是沙瓦心里那个大英雄了吧。
晚饭沙瓦也没有出来吃,任凭布帕万怎么敲门,沙瓦都不应声,无奈只好让佣人把饭菜放在桌上不要收。布帕万就一个人僵坐在客厅许久,直到墨色的夜吞噬了整个房间尚不自知。
“布帕万,你的死期到了!”冰冷的枪头悄无声息的抵上了左边的太阳穴,那冰冷透过皮肤瞬时直达心脏,布帕万整个人不禁一抖。布帕万抬眼看看,原来是他。
“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人偿命。你要了我兄弟的命,我就得要你的命。”
“你兄弟?苏联生?我没有杀他。”
“你觉得谎言可以救你的命的话,那你就太天真了,受死吧!”
“放下枪!你用枪指着我老爸的头,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不知何时,沙瓦站到了来人背后,用枪指着那人的后脑勺。那杀手却并没有依言放下枪,反而将子弹上膛。沙瓦慌了,举着枪,往老爸身边移动,却认出了,来人竟然是唐凯旋。
“凯旋哥,怎么会是你?”
“沙瓦,你去一边,今天我必须要杀了他。”
“凯旋哥,你为什么要杀我老爸啊?”
“他杀了你联生哥,我必须为联生报仇,即使看你的面子,我也不能放过他,沙瓦,你不要插手。”
“凯旋哥,联生哥没死,她和我妈在一起呢。”
“什么?沙瓦,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真的,凯旋哥,我没骗你,我偷听到老爸和我老妈打电话,说联生哥在医院什么的,真的,你相信我。”
沙瓦的话,如同一颗颗绚烂绽放的烟花,将暗夜镶嵌出让人盈眶的惊艳,“联生没死,联生没死,联生没死……”凯旋不断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的美好,拿枪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故事在这里似乎就要告一段落,而其实有些人的宿命纠缠才刚刚开始。温如言和苏联生何时才能够再次相遇,又为何再次别离,沙瓦的妈妈到底是谁,曾与布帕万有怎么样的故事,唐凯旋在爱情和友情之间到底如何抉择,李霁然在温如言的生命里扮演者什么角色,或许陈云逸也会回心转意又演绎出怎样的情节呢?
河水一路向前,从不曾为谁停留,有几个人能够站在红河头,便知道湄公河尾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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