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中午,在洛过和李久哲的带领下,特战部顺利解救出关押在屠宰场地下的三十余名被困人员,同时,秣阳县县长,县公安局局长及一众相关的大小官员、随从,甚至连远在省市的相关官员,只要与此事有关联的,悉数捉拿归案。
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至此展开!
“莹莹,”胸口的手机有轻微的震动,骊子默低声问道,“你是有话要说吗?”
随着骊子默的话音一落,手机紧跟着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骊子默见状,从背包里翻出耳塞,插进手机孔,边起身走到窗边,“嗯,你说...”
窗外,人影重重。
武装人员,领导,警察,罪犯,受害者,医务人员,记者,民众......
骊子默心想,此时此刻,估计全国人民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片土地吧。
临窗而立的骊子默静静地听着耳塞里传来的声音,渐渐紧握成拳的双手,粗而沉重的呼吸,让在一旁与人交谈的秦桓面露不解。
夏梦衍下去帮忙了,李印宗设了些术法机关,需要一个懂道行的人,而夏梦衍临走前一再嘱托秦桓照看好骊子默。
“...此事你既已接手,具体行事如何,全看你自己,我一无关人员,你问我那么多干什么?再有,你知我底细,便也应该知我性格,这些事,我不爱参与。”秦桓语带不耐地打断对面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的中老年男人。
可谁又能想到,在秦桓面前谦逊有礼的、头发灰白的男人,却是天华国的开国元帅之一呢?
不败的传奇,不老的神秘,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是...您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打扰了。”醇厚低沉的声音,中气十足,语带笑意,全然不在乎秦桓那有些恶劣的态度。
秦桓一个“嗯”字还未出声,就见骊子默突然转身,如一阵风般冲出了房间。
秦桓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骊子默一边拨开人群一边跑,此时,她心中既愤怒又悲伤,她跨过那面倒塌的墙,跌跌撞撞地朝后山跑去。
不同于昨晚的匆匆掩面而过,骊子默此刻径直朝那圈养猪群的山地跑去,猪群已不见踪影,有三三两两的人戴着面罩、武装严实,在污秽泥泞的猪圈里翻找着什么,整个后山,寂静无声。
一夜未眠,再加上豁出了生死的战斗,不长的山路,骊子默跑得气喘吁吁,她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停在了猪圈前,而恰在此时,猪圈里,一个武装人员双手托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头骨走向铁网边,将之小心翼翼地递给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这是临时调借而来的法医,而在离他不远处的空地,已是一地的累累白骨!
骊子默缓缓走近那堆白骨,持枪驻守的武装人员许是认得她,并没出声阻拦,只是沉默着,看着那个法医再次返回去,小心地接过另一个人递过来的一根长骨。
骊子默想,那样的场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铺满残枝落叶、枯草丛生的山地间,躺着大大小小的人骨。头颅,断掌,躯干,被分离的四肢,被践踏的椎骨。有的颅骨深深凹陷,有的有不可思议的折裂角度,有的长骨满布深深浅浅的齿痕。尽管细细清洗,但有些骨头,颜色已然深黑、暗黄。
另有一个小小的区域,放置着明显不是成人的小头骨,颅骨上,两只黑漆漆的眼眶向上,林间枝桠纵横,似是总也看不到湛净蔚蓝的天空。这些本该蓬勃生长的生命,被无声无息地丢弃在污秽黑暗之中。
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那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女法医。
每个人,都是面色沉重而安静,这残酷的场面,扣问着每一个人的内心和良知。
双拳握得太紧,指甲嵌入肉里,痛觉敏感如她,骊子默犹不自觉,入眼一幕,震惊过后的愤怒,如浇了油的火苗,烧得骊子默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咬牙切齿,双目通红,“混蛋,畜生,那群畜生,我,我...”语不成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她仓皇转身,理智已荡然无存,“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匕首已到手,长剑未出鞘,却突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男性特有的温热气息,让骊子默稍微清醒过来。
“杀了他们,这些人也无法活过来。”跟着她而来的秦桓轻声说道,“你放心,天道轮回,他们,自有刑罚。生前、死后、下世、后代,无一可免!”
秦桓轻缓而笃定的语气,让骊子默慢慢冷静下来,可一想到这些白骨里有她所熟知的胡莹馨,她便无法自控地难过、心疼不已。
“莹莹...”泪眼模糊的骊子默张开手、抱着秦桓放声大哭,眼泪决堤,悲伤成河,骊子默的哭声,哭得人心酸涩不已。
而被骊子默突然抱住的秦桓,身体一僵,一向平静而无太多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紧跟而来的老将军看到秦桓居然被一女子抱着,还不闪不避,于是快步走上前,本想打趣一番,但,当他看到那一地白骨后,纵使驰骋战场、见惯生死的老将军,也不由得面露震惊,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没想到,太平盛世下,文明有法有序的当今社会,竟然深藏着如此泯灭人性的凶残之徒。”
对哭得正伤心的骊子默束手无策的秦桓只得僵硬地背着手,让她哭个痛快,听得老将军的话,秦桓平视远方,面色沉静,轻声开口道,“你看得见的,是盛世,是光明,你看不见的,是地狱,是黑暗。人心,难懂,亦难测!”
——
因为有本体魂魄在,所以还算顺利的在一堆白骨中找全了胡莹馨的尸骨。然后,顾不得休整,骊子默肿着双熊猫眼就去了火化场,随即又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到澧市,亲手将胡莹馨的骨灰盒送到了她父母的手上,在那里,看着哭断肝肠的胡父胡母,看着明明就在父母亲身边,着急心疼却又无计可施的胡莹馨,骊子默又哭红了眼。
回澧市的路上,骊子默曾一再追问胡莹馨那个当初带走她的男人是谁,说要替她报仇,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可胡莹馨却摇头不语,她说,“算了,身死不念,爱恨成烟。我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干什么?我只希望我下辈子不要这么眼瞎。”
骊子默:“莹莹......”
——
一辆红色小车行驶在夜色浓烈的高速公路上,车厢里,一片寂静。
秦桓坐在驾驶座,但双手却没有握着方向盘,而是抱在胸前,靠着座椅闭眼假寐,后座,是蜷缩着睡得正沉的骊子默,尽管车厢里开着空调,但她身上还是盖着一件黑呢大衣,而驾驶座上的秦桓,此时穿着单薄,只在衬衫外套了件素色羊毛衫。
车子刚驶出澧市的地界,此行的目的是乐城蜀山。
在秣阳县出发前往澧市时,秦桓并没有打算要跟着来,只是因为他打发夏梦衍去追查一些事,而夏梦衍却不放心骊子默在那种状态下一个人开车出行,所以便央求秦桓跟着照看。
而算算,事情应该查的差不多了。
还是正月,天冷气寒,深夜驱车赶路的人少之又少,往往要前行很久才能碰到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或大卡车,车前白灯一晃而过。
当车子刚驶进隧道口时,夏梦衍凭空出现在了副驾驶上。
“哎呀,冷死了!”刚落座的夏梦衍抱怨着,清隽的声音在静谧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唔...”后座,沉睡的骊子默嘴里不明意识的嘟囔了一声。
醒悟过来的夏梦衍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语。
“怎么样?”秦桓仍旧闭着眼,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嗯,是有问题,”夏梦衍压低声音回道,“这次去没见着阎王,是陆判官在管此事,他说不只是秣阳县,还有其他好几个县市的黄泉路都被封了,同时,虚冥路以及升天路也都被堵了。所以,秣阳县才鬼影重重。现在地府、虚冥、天阁三界都在设法解决以及探查这事。”说到这里,夏梦衍看向秦桓,“秦叔,你说,这事会不会跟式巫有关?”
“嗯,或许吧。”
“可为什么就是没人能找到他的下落呢?再有,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纯粹是好玩?那也玩得太大了吧。”
“伏来呢?”秦桓并不太关心式巫有什么目的,他要的,已经到手了。
“放心,”夏梦衍摊开手掌,现出乾坤袋,然后提起来,晃了晃,“随身带着呢!秦叔,我歇歇,你再留会呗。”
“嗯。”秦桓闭眼应道,这么久远的岁月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车厢,再一次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