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时空恍如凝滞,阴霾天空中的云层异常灰暗厚重,近乎静止。
乌云层层叠叠,笼罩在低空,气压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
我很熟悉这里了,此刻我正朝着远方小丘上唯一一株大树走去。我不知道那是棵什么树,但它很普通,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广阔无垠的草地,覆盖在极平缓的山丘,衬托不出它高大。前方一片明朗,万里无云的蔚蓝天色,泛着柔软的银光。
我一直是在纯白的日光下信步前行,认不出那些及膝的是水草还是芦苇。更不知晓光脚踩下去的是泥土,还是洁净的密草。我听不到任何声响,这里是太安静抑或太虚无?
有风温和地掠过耳际,撩起发丝,依旧是无声无息。
我眼睁睁望着远处的树,来过那么多次,我仍不明白为什么不停地往树下走。
‘啪嗒’声是这世界给我唯一的回响。
我知道总会在中途出意外,总是踩进沼泽,所以每次踏进水里我都警觉得像只猫。水流会像现在这样四面八方涌来,淹没我赤裸的双足,冰凉的触觉缓慢缠上脚背。
没过脚踝时水面浮出微弱的漩涡,水急促的交汇在一起,渐渐把成片的绿草压弯,向膝盖猛涨。悬停空中的云逐渐翻滚,混沌的巨浪迅疾推向晴色天边。
我听不到急促的喘息和心跳,只知道现在正努力向山丘跑去,不能泥足深陷在这里。可是无论怎样涉水奔跑,无论用了多大力气,它始终遥远,从未改变。
一旦挣扎过度,脚下泥土将会突然吃紧。我会跌进过膝的水中,被迅猛吞没。
风卷残云铺天盖地的覆住整个世界,我在漫身昏暗的浑水中合拢双眼,缓缓醒转。碧色瞳孔中仅剩下一点惘然。
“唉,又是这个梦,做八百遍都走不到。”
“岚岚,赶紧吃早饭,该走啦。”
老爸声音传来的时候我恍惚还在梦中,沿着阳光洒下的方向回望窗外,百凡镇边青丘连绵,山水相间。这美好的清晨竟被个乏味的旧梦扰醒,真郁闷。
“江岚!日上三竿啦!”
走神没回老爸话,他狂攻击我房门,害我烦躁。
“穿衣服呢!你先吃吧,我自己骑马去,你就别送了!”
“傻话,我养你那么大终于盼到你有去处,当然要保你安全到步。免得你出事又给我招麻烦来。”
“我哪那么笨!”
换好便服,我不乐意的甩门而出。白眼一翻正要说话,却见老爸穿戴整齐,正从厨房端炒饭出来。
“拜托你以后给点新意,哪天我回来不想再吃蛋炒饭......”
我坐到桌前自己的位置,和他平淡聊着镇上八卦。慢吞吞啃了大半炒饭,把他的空盘和我剩下了小半饭的都收进厨房。
“出发吧?你送我出镇还是送我去机构?”我认真发问。
“如果你带木头去,我就不送你去机构。如果你想快点,我就送你到【万里馆】,再从那里转【陆离塔】送你去机构。”
木头是我的独角兽,我平常叫木头‘小木木’,养了10年角还没长到7公分。一只成年独角兽的角常是14-17公分长。独角兽寿命长,精力旺盛,一般养到30年才算正式成年,成年后再50年才会进入衰老期,和从前的人类寿命差不多。它是我7岁回外公外婆家,路上偶遇的,老爸帮我收了它,木头的妈妈留在了外公外婆家。
“小木木怎么说也得跟我走,不过要它跑那么多路我又心疼。所以还是你送我们方便!哈哈哈哈”
“这么说你老爸我跑那么多路就不心疼,真没良心啊!”
我爽朗的笑声和着老爸的唏嘘,一年内是再听不到了。我知道他疼我才会用通行证送我去【陆离塔】,方便我从官道去机构。那是官家禁地,没有各馆的高级通行证不能进入。
天国是我身处这片奇妙大陆的东方大国,我和老爸是天国公民,在其东方主城的小镇定居。
天国四方主城分别是东方简城,西方菱城,北方明城,南方诀城,中都瑜城。
四方散落了洪城,倾城,乾城,昼城,渊城,寂城等中小城市。
各大城市都有设立相应的机构,集合规划、管理、执行等诸多集权功能。这些集权机构通常都如我们所在的简城设立的【万里馆】,以馆为名。这次我要去的【宇纳国馆】,是一个接收国家异类的机构。
所谓异类,我也不清楚是怎么界定的,可能是像我这种单亲家庭长大,有点孤僻,只接受家教,只和亲人往来,对社会无责任感,近乎无道德约束,不做贡献的类型。
也很有可能是身份不明?世界观不明?对社会有威胁?被排斥?主动排他?应该抓去关起来?
总之这个早晨我必须离开生活17年的小镇,离开我整个狭小的生活圈,到遥远但未必自由的地方去。
“我锁门?”
我把门关好,老爸候在一边,他从后院牵了木木出来,木木一双水灵的大黑眼盯着我看。
百凡镇很安全,其实并不需要用巫术锁门。不过我非常不放心老爸的作风,他是【万里馆】的现任执事,重要物件非常多,但只要我在家就万事大吉的开溜。
想得我几乎不愿走了,我山清水秀的百凡镇啊!苍天!谁把我拱出来的!
“不锁了,我很快回来。”
果然撒手不管,算了,轮不到我替你紧张。
辗转从百凡镇一路去城中的【万里馆】,再从【万里馆】辗转到【陆离塔】。在【陆离塔】的大殿,老爸尤其激动。
因为第一次送我出远门,路上早已千叮万嘱,告诫我不懂照顾自己不打紧,有命回去见他就行,他不想因赡养失职而被告入狱。我满脸黑线,意思是我去上刀山下油锅?哪来那么多危险?而且现在是我赡养您老人家,小命不保算的是我失职。
我牵过小木木,满额冷汗对他无语,只想挥手拜拜。不料手还没来得及抬,他一掌拍在我头上,一阵烟草味粘到我头顶,依依不舍念念叨叨。郁闷啊,您放过我吧,不要表现得太夸张了。周围零散的人目光马上聚焦我们身上,我看得明白,那些都是在【陆离塔】经官道中转去各大主城的执行官。
好不容易脱身,终于可以转身走人。他扩大音量恶补一句“岚岚,少惹麻烦啊!”
苍天!我错了!快送我去宇纳国馆吧……
我匆匆向前走去,完全不想回头看他的反应,尤其不想回头看围观群众的表情。
【陆离塔】大殿主道灯火通明,外面虽是白天,但这座埋在无尽灰暗当中的断塔从不见光。只有中间的断层耸入尘埃形成的灰云间,两边的断塔残骸支撑起中间尖锐的断裂处,型似镂空三角型的门。
这里的阴云千年不散,被民间传说成怨灵的晦气,所以只有官方机构才在这里设置官道,仅作中转站使用。又因涉及天国千年前的历史事件,方圆千里独留陆离塔的废墟,被官方通传为禁地。
据说陆离塔落成时,本身像座高傲的丰碑直达云颠。而千年前倾塌的时候,从中段至塔尖部分都沉入一侧的悬崖,轰然溅起的尘烟,瞬间围绕在它周围,没有人知道悬崖下是什么。
塔底基座占地极广,中部严重受创时此塔完整断作两截,地基仍丝毫未被动摇。
现在我走的主道,就是塔座延伸向中部断裂带的正殿主路,全路成45°完美倾斜。沿路极度宽敞,华灯精致,小木木陪我走得很慢,有点流连。
等慢悠悠走近渡口,发现一座简单的铁架门,萧条立在路的尽头,极其高且窄。
我目光正牢牢锁住那生锈的高大铁框,诱人的红铜色在其上若隐若现。小木木突然一阵嘶鸣,跃立起身。缰绳从我手中哗啦一下抽离出去,在我掌中划出一道红痕,吓得我低声惊叫退避一旁。
“嘘!”
正当我一脸惊慌失措,只听一声轻“嘘”,却见眼前小木木旋即温驯下来,黑溜溜的眼中似乎隐含歉疚。
来不及看清抚摸它背脊的手,也听不清那人附在小木木耳边低语什么。木木安静的转头蹭我肩膀,我左手扶上木木的脖子安慰它。
“谢谢!”我隔着木木的大头道谢,又忽然觉得太失礼,企图从木木的脖子下面蹭出脸来看看帮我稳住它的人,结果刚低头钻到木木的鬃毛下,就被过多的长毛挡了视线,一阵凌乱。它也可能被我挠得痒痒,大肆乱动。
“木木别动,让我出来!木木!”
嚷了一两声,长毛没再挡住视线,怕是木木不摇头晃脑了吧。
“........”
那人修长的指节轻缓拨开了木木的头,昏暗灯光下映出一张冷峻的脸,清晰地剪影,清爽的短发,还有......若有似无的笑。
“没事吧?”
“呵呵,没,我是想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
他说话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我打量他颀长笔挺的身影,顿悟在【陆离塔】出现的多数是官家,和我年龄相仿的他可能和我一样是要去赴馆修行吧。
他见我盯着他许久,随**代我木木的受惊情况。
“可能前面是断处,你的马敏感了。”
“嗯,我第一次离开简城。”我牛头不对马嘴的答着。
对方一阵无语......
他看我的眼神仅是一扫而过,估计我那时形象是太......那啥......哈哈。
“请问...可以帮我把木木拉到上面去么?我怕它像刚才那样不敢上去。”小心思一动我立马脱口而出......无视此人多么冷傲的样子......
正说着,他牵起木木的缰绳,又附上它耳边念念有词,然后顺势抚摸它脊背。木木自顾自向前走,他轻轻放开了手里的马缰。这一系列动作很快,而且做得云淡风轻。我竟看得失神......
“走吧?”他自然的侧脸看我,声音冷清的回响着,竟有种空灵的魅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