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人们质疑冬天为什么迟迟不来,当人们还说着今年的冬天暖和,一夜间,气温就骤降到只有4摄氏度。冬天总是会来的,就好像我和朱朗哲终是分手了一样。
我最害怕的一天还是到来了,如同这渐渐寒冷的天气如约而至。朱朗哲在今天举行婚礼,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我心里都惴惴不安,无法集中精力工作,脑海里暗示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就算想起这件事也不要为这事儿掉眼泪,就算掉了眼泪也要忍住不要发信息给他……我给自己下了一个又一个暗示,可是还是没能忍住,我流着眼泪发信息对他说“哲,新婚快乐,永远幸福。”他回信息说“谢谢你,丫头。”看到这五个字,眼泪如新鲜伤口的血液往外淌,顺着脸颊跌在地板上变成铜钱大的伤疤。
不知道朱朗哲今天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想结婚应该是件幸福得掉眼泪的事情吧,就算他今天掉了眼泪,我想那也不属于我吧。我没有如他所愿去参加他的婚礼,只因为不想见到他,不,是不敢见。虽然幻想过见到他的种种情形,甚至还想着我们能久别重逢般的拥抱……但是无情而深思熟虑的理智战胜了我固执而自作多情的幻想。我心里想着:朱朗哲,再见,魔鬼,再见,永远,不见。
讨厌寒冷的天气,一想着那无处不在的冷就惶恐不迭。衣服穿再多都抵御不了的寒冷的侵袭,冬天的太阳再明媚也是零度的温暖。想着夜里好不容易睡暖的被窝,起床时就更磨蹭;想着出门就是凛冽的寒风,出门时就更磨蹭;想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一个人吃火锅时就更贪嘴。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一滴滴如冰上消融的雨水,溅在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然后用手捂着皮肤,手一样的是冰冷的。朱朗哲结婚后的这一个多星期天天都在下雨,如同我的心情阴晦潮湿。这几天我变得缄默不言,连工作都失去了激情,这样的工作我并不留恋,就好似不留恋这样的人生了。下班后,我去了好久不曾去过的画廊,不知道他回来了没,也许见到他我才会觉得安慰吧。
我推开门,环视画廊一周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那个身影。缓缓踱步至那副抽象画前,画中的白云似乎被灰色笼罩着,那个女孩似乎表情异常悲伤……我正诧异这画是如此诡异时,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你好,很久不见。”是他,是他的声音,我回头一眼望见他俊朗的脸,黑色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只见过两次,他居然还能认出我,他对我难道……
“你好。”我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是看见喜欢的人自然就能浮现在脸上充满激情的笑,在我弯月般的眼睛里亦看见他正注视着我,我想他是否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对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很久没有见到你,我还以为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了呢。”他微微晃着脑袋,似乎对再次见到我感到意外惊喜。
我暗忖了他的心,然后说:“是吧,人生总是让人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去韩国不来了呢。”
“这你都知道?我早就回来了,上次回韩国是去看看妹妹,她想来中国留学……”他用手摸了摸画框,接着说“我给我妹妹看了这幅画的照片,她说她也很喜欢这画。”
“是吗?……要不我请你吃晚饭,我们好好聊聊?”我本来见到他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口。
“真的请啊?那怎么成,我开玩笑的,要不等我朋友来了,我们一起吃,我请客。怎么样?”
“这……会不会不太好,我怕生……”我面露难色,心里也犹豫要不要答应,毕竟我们还太陌生。
“怕什么,我那朋友也是位年轻姑娘,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侧过脑袋说。
“好吧,那你今天请我,下次我再单独请你好了。”
“你也太见外了,我可不喜欢,我希望大家都随意些好。”
我心里想着要和他一起吃晚饭,心里不由窃喜,仿佛一直都期待着能进一步了解他。因为想了解他,于是也想见见他的朋友。我在画廊里坐下来,翻看着画册,等待他那位朋友的到来,而他站在门口恭候他的朋友。
“OPPA(韩语‘哥’的意思)。”我听到一个女人软绵绵的声音,敢情还哼的韩语,看来是老朋友啊。我抬头朝门口望去,那女人给了他一个熊抱,这景象顿时停格在我脑海里,没有了联动。你猜这女人是谁,居然是我那闺友赵绵绵,赵大小姐。莫非这就是她说的真命天子?老天爷,让我来个隐身术让我隐身而去吧。
“苏臻,苏臻。你怎么在这里啊?”赵绵绵惊讶的尖着嗓子问我,“真的好巧啊,我正想打电话给你,约你一起吃晚饭。我要介绍我的真命天子给你认识啊,就是这位,中文名钟煜,韩国美男,才华横溢。”她一把拉过钟煜,然后又指着我对钟煜说,“OPPA,这位是我的良师益友,苏臻苏大总监……”我木然的听着她的言辞,说些什么似乎已经听不太清了。
跟着他们到了餐厅。点餐时我仍有些失神,女侍者问我牛排要几成熟,我都没有听见,是赵绵绵帮我说七成熟。而后我只顾默默低头吃饭,只想着快点结束。而赵绵绵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失意,她怎么会看到我的失意,在她的OPPA面前她能看出谁的失意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心里一万个不明白,为什么赵绵绵和他好上了。而我到底为什么要遇见他,到底有何缘故?我坐在沙发上喝着冰啤酒,寒冷的冬季仍固执的喝冰啤酒。茶几上花瓶里新买的百合花,开得妖妖娆娆,我拨弄着花瓣,用手扯下一片花瓣,将花瓣撕成一丝一丝,然后又扯下一片花瓣,撕成一丝一丝……我喝掉了5瓶啤酒,百合花无一幸免,全被我撕成丝状,我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撒着百合花瓣丝,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散开的花瓣在地上呈现抽象画般的线条,多美。画家,恋人,朋友,过客,意外……我心里想着一些词儿,却不知道哪个词能让我心安。
此后的我变的失意颓废,工作已无心胜任,我辞职了,不管总经理和董事长如何挽留,我都毅然决定不回头了。我并没有想好我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只是想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再考虑以后。
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一个人带着简单行李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没有任何计划,只想着换个城市呆几天或许能释怀。
怀着一颗红色的赤子之心来到了大山下,到了山脚下,我给赵绵绵打电话说:“我到南岳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景区冷死了。”她丝毫没有觉察我的失意。
“我伤透了,想出家。”我半真半开玩笑的说。
“啥,出家?什么国际玩笑,你受谁刺激了?朱朗哲?拜托,他结婚了你还为他出家?苏臻,你好傻……”
我挂掉了电话,现在听到这个声音仿佛也觉得聒噪和多余了。缓缓向山上前行,寺庙里梵音靡靡,香烛袅袅,人潮攘攘,每个人都双手合十于胸前叩拜各位大神大仙,祈求神灵的保佑。
在僧人棒槌儿敲钵盂的靡音里,我抽到一支签:众生各异命不同,牛勤马勉属正常,莫多贪利戒生杀,今生也为谋来生。于是找一旁的僧人解签,僧人问了我的年龄和学历后,询问我:“施主此签想求什么?”
“什么都不求。”我低着头,眼泪就涌了出来,一颗颗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跌在地板上。
“怎么了,哭什么?”僧人托起我的手,仿佛看相般打量起来。我想忍住眼泪,但是僧人越是这样关心的询问,我就越发忍不住的掉泪。
“我想……我想出家。”我挂着一脸泪珠儿说。
“看施主面相暂与佛门无缘。”僧人宛然拒绝了我。
“我就想出家,我真的想出家,不后悔。”我语气坚决以表达自己的决心,我以为只要自己心意坚决,就可以得到出家的许可。
“施主碰到了什么事?”僧人继续询问。
“没什么事。”我不能说,也不敢说,我只是觉得生无可恋而已。
“看施主的手相,是大富大贵之人,左手抓金,右手抓银,这样的福手应该珍惜尘世的繁华。”
“我不求财,‘人间富贵花间露,世上功名水上珠’的道理我懂得。我想出家逃离尘世的纷扰。”
“施主红尘未了,即使出了家也未必能得到清宁。”
“情以舍为尊,所有情仇我都舍弃了。我想出家,只要可以,现在就可以剃度。”我一面表决我的态度,一边内心焦急我或许就要破碎的出家梦。
“施主既然已经舍弃了就更无需出家了,在尘世间能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的过吧,要珍惜。你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佛门净地并非像电视里说的那样安静无扰,你不要被电视所误导。佛门有佛门的规矩和潜规则,佛门外的人是看不明白的。你虽然有大学学历,但是你没有社会背景,到这里来除了打杂就是受人气……这佛门不比外面的世界好……有钱也不要随便花掉了,游山玩水真的没有必要,这天下的山都是一样的,这天下的人也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后安心工作,然后找个好男人,平平淡淡过日子……”
我愣愣的看着他,听他说着这些让我惊讶的话,心里微微平静下来。
“这是我的手机电话,如果你回去后心里还不明了,你就打电话给我。”僧人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他的这一举动令我非常惊讶,心里想着,天啊,和尚都有手机啊。我把纸条放进背包。
从寺庙里出来,我无心观赏风景,却也不想回去。于是就在山脚下的小旅店里住下,夜里就到景区的马路上散步,耳机里放着靡靡吟唱的音乐,抬头望见天空的星星明亮如灯,猎户星座的三颗星尤为打眼。冬天的风是往骨头缝里钻的,鼻腔和嘴里的呼吸升着袅袅雾气,我想着还是回去的好,这里终究太寒冷了。夜里睡在小旅馆的单人床上,想着赵绵绵没有发短信、也没有打电话给我,或许她根本不相信我要出家的话,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记得我这个人,或许她和他正在一起……我这样想着,却忽然听见楼梯里传来至少是十几个女人的高跟鞋声音,好奇的开门望去,却并未看到半个人影,我突然被吓的关上门,站在门边不敢动弹……因为害怕,想着天一亮就要回去的好,于是彻夜失眠,生怕一闭上眼房间里就会站着十几个穿高跟鞋的女人……紧张害怕的睁眼到天亮。
回到家,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开始打扫卫生,望着客厅里碍事的啤酒瓶儿叫苦不迭,想着要把它们处理掉才好。在寻思后,我决定自己把这些酒瓶子搬到废品店去卖掉。我把空瓶子在空纸箱里摆好,一次摆十八个瓶子,正方十二个,倒放六个,然后搬着朝废品店走去,心里盘算着大概要搬多少趟才能把瓶子搬完……
“苏臻……”我听到身后一个语气并不太肯定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张望。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你猜我看见谁,居然是他,赵绵绵的真命天子,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着自己如此灰头土脸的抱着啤酒瓶箱,如此狼狈的样子居然被他瞅见,这是我最不愿发生的。老天爷,你太伤人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很自然的微笑,我想说什么,想叫他的名字,可是我发现我还不习惯他的名字,于是只是望着他笑。他朝我跑过来,“好巧啊,这里都遇见你。”
“是啊,我住这附近。”我脸朝一旁伸了伸。
“你卖酒瓶子?”
“是。”
“你喝酒?”
“一点点。”
“哦。要不我帮你搬,他接过我手里的箱子。”
“不用,不用,谢谢了,我自己来。你去忙吧。”我扯着箱子不松手。
“没事,我不忙,我帮你搬。”
“那,好吧。不过家里还有好些。”我将箱子递给他。
“没事,两个人一起搬快些。”
“谢谢。”
“天啊,你还真能喝啊,这么多酒瓶。”他来到我家,看见剩下的瓶子说。
“是,还好啦,没多少,只是平常不喜欢出去喝酒,就在自己家喝,然后瓶子又一直放着没有扔,就越积越多。”我一边说一边装酒瓶子。
他每次搬三十个瓶子,也就是两箱,但他速度依然比我快很多,我每次依然十八个,这样下来我们很快就搬完了瓶子。然后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冬天这样跑几趟,浑身都暖和呢。”他笑着说。
“是,要不要喝点啤酒?”我问他。
“不用,白开水就好。”
“OK。”我起身帮他倒水。
“你今天没有上班?”他接过水问。
“早没有上班了,失业了。”
“怎么了?”
“辞掉了。”
“哦,那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想好,还不知道。或许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不想三十岁之前就定职业,也不想一份工作干一辈子。”
“你很有想法,那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你今天怎么到这边来了?”
“有个朋友住这边,今天去他家送了两本画册。”
“哦,那你今晚有空没,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搬酒瓶子。”
“呵呵,你一直惦记着请我吃饭?你太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就喜欢你这性格,爽快,那,走吧。”
我们走到一家穆斯林吃羊肉的餐厅,我想他是韩国人,就要带他吃些特色。
“你的中文说的真的很好,根本听不出你是韩国人。”我赞许的说。
“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韩国人,我从小就会说汉语,所以口语不错,但是读写就差一些,很多汉字不认识。”他一口流利的汉语,让我沉醉。
“你有个妹妹?”
“是呢,还在读大学,很可爱的妹妹。她常常说她也要来中国,要来吃中国菜,找个中国男朋友谈爱……”
“哈哈,她真这么说?真有趣。”
我们吃完饭出来,街上已经灯火阑珊,赵绵绵打电话给他。
“我吃过了……和苏臻一起吃的……你在哪里……好的,我就过来……”他挂掉电话,然后问我,“一起看电影去不?”
“不,不用了。我一会还要约个朋友谈点事情。你们去吧。”别人热恋着呢,我凑什么热闹,我心里这么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失落,或许在我心里我已经承认他就是赵绵绵的男朋友了吧,我怎么可以夺人之爱。我想这样最好,大家像朋友一样简单相处,不牵扯不牵绊。
和钟煜道别后,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逛。灰色的天空,刮着大风,似乎快要下雪了。期待大雪的降临,虽然我并不在乎每天是什么样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