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末夏初,世界是明媚的姿态,但是罗伯特去世的噩耗传来,令我陷入深深的悲思,仿佛又回到寒冷的冬季。这灿烂的阳光,这真挚的绿色,仿佛都变作莫大的讽刺嘲弄着我,尘世间的人们啊,你们是如何的到来,为何又要离去呢,那些相识同乐的日子算是什么呢?或许一切都是为了变作刺伤活着的人心的酷刑。
坐在吧台里,没有放音乐,只听见店里的客人小声的交谈声。抬头仰望着头顶上方的橘色射灯,陷入仿佛静止不动的悲伤中,刺目的灯光如利剑从瞳孔刺进心底,痛的我不能动弹……
眼前似乎又看见罗伯特那魁梧开朗的模样。他把手机给我看,苏臻,你看国旗。他的手机墙纸是五星红旗。然后他又拨弄着图片,告诉我他去过的地方。苏臻,你看,这是广州步行街……你看这是澳门,很漂亮,这是香港……这是湖南菜,很辣,但是好吃,他指着手机里剁椒鱼头的图片并赞叹中国菜好吃……这是北京,长城,故宫……他翻阅手机里自己拍的lomo图片给我看告诉我他去过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个人永远都见不到了,永远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生活里朋友的去世,对活着的人而言太残酷了。想到不久前他还说着回国前一定会亲自来看我,没想到却在回国前就去了天国……
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浓浓的烟圈在店里的狭小空间里弥散,仿佛悲伤在空气里蔓延着,游荡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悲痛着的了,因为心似乎都没有知觉了。看着眼前的人们,我的心莫名的恐慌,是不是哪天我们都将陆续死去。没有告诉蜜儿罗伯特去世的消息,看着她,终究有一天我们将老去、死去,或许还没有到老去的那一天就已经……心里爱慕的那个男人,我要如何去继续爱你呢,尽管我心里疯狂的爱着你,而你却毫无察觉,一次次想冲到你面前向你坦露我的心声,想告诉你我爱你,但是我没有勇气,更害怕说了之后是你的不屑和别人的嘲笑。那就让我这样默默的爱你到死去,虽然我不能在众人面前向你坦露我的爱慕,虽然我不能公然的把你从别人手中抢过来,虽然我不是你的爱人,虽然或许她更适合你,虽然我们或许不般配。我知道你并不能喜欢上我,虽然我以为我该把你忘记,虽然永远我只能远远的观望你……
感觉眼泪就要掉下来,赶紧走到厕所里,眼泪哗哗就掉下来,没有任何预兆。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罗伯特逝去而掉的泪,还是因为自己自编自导的单相思而掉的泪,比生命更脆弱的大概就是人的情感,生命还有肉体的筑造,而无力的脆弱的感情只有眼泪承载……想说,罗伯特请你醒过来;想说,钟煜请你爱我一次;想说,我不要离别不要悲伤……可是我说不来,更怕说出来被人知晓。我靠着墙壁,坐在厕所地板上,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湮没了我的哭泣声。
“苏臻。”我听到蜜儿敲厕所的门,我赶紧关掉水龙头站起来并说道:“我就出来。”
用冷水洗了洗脸,我望着镜子中自己花了妆的脸感觉挺可笑,镜子中的人红着烟圈表情僵硬沮丧,几乎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脸。努力咧开嘴微笑了一下,又把嘴唇抿上,微笑也没有力气了。拉门走出厕所。
“没事吧。”蜜儿站厕所边,扶着我的胳膊问。我摇摇头把头扭向一边说道:“没事。”并把她的手掰开,低头走到吧台里,披肩的长发遮挡了我大半张脸。用手帕把脸洗净,然后重新化妆,哭过后眼圈又红又肿,我用了咖啡色的眼影掩盖。哭了后心情似乎释怀不少,只要不想就好,只要不想就没事,都怪自己太敏感了。我一边补妆一边找话题跟蜜儿说话,想摆脱糟糕的心情。蜜儿早就洞察出我的哭泣,呆一旁默不吭声。
“女人要化妆真是麻烦,还是你好,年纪轻不用化妆。”我对着镜子刷睫毛膏。
“为什么哭?”蜜儿撅着嘴偏着脑袋问。
“哪有哭,没有哭。”我死不承认。
“明明有哭……为什么不想告诉我……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蜜儿有些责备却又很心疼的语气。
“没有哭啦,我的好蜜儿,亲爱的蜜儿,你看我哪里有哭嘛。”我把化好妆的脸仰着给她看,因为眼球有些红,所以我闭着眼睛。然后又赶紧把脸扭开。“我说了没有哭吧。”
“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问了也是白问,如果你想说一定会说的。以后再也不要问你了。”蜜儿有些生气。
“好啦,好啦,没事,我知道你关心我啦,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我装作不知道她生气了。
我习惯性的抓起一根烟又要抽起来,蜜儿说:“别抽了。”
“就抽一根。”我不理她就点燃香烟。
“你抽我也抽。”蜜儿也拿起香烟要抽。
我一手夺过她手里的香烟,说道:“小孩子抽什么。不准抽。”她也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香烟,然后熄掉,说:“那你也别抽。你抽一晚上了。”
“我说了只抽一根。”我的语气有些重,并又重新点燃一根。
蜜儿又夺去,然后熄掉。我心里也真的生气了,因为我讨厌别人阻止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于是固执的又点燃一根,说道:“你闹够了没有。”我承认自己很霸道和不讲道理。
“那你慢慢抽,我回学校了。”蜜儿说着就拿起包生气的离开。
我不屑的吐着烟圈,然后倒了一扎壶啤酒放吧台上自己喝起来。
“苏臻,怎么一个人喝酒啊,要不上楼上一起喝啊。”汉斯从楼上下来上厕所时看见我一个人喝酒问道。
“不了,今天就我一个人,要不你陪我喝一杯。”说着我就拿出杯子倒了一杯给他。
“OK。”汉斯举起杯子和我碰杯,然后抓着我搁在吧台上的左手,仰头干了啤酒。我没有将手缩回,我想缩手是不是也算矫情呢。他见我没有把手缩回,就托起我的手,用拇指在我手背上抚摸,我也没有拒绝。“戒指?单身?”汉斯瞅着我的戒指问。我点点头。“那我追你好了。”我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因为他是那种坏坏的喜欢开玩笑的男人。“也好,只要你不怕被你女朋友打。”我掩嘴笑着说。“你的手长的真漂亮。”说着他就低头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我不认为这有什么,甚至喜欢那柔软温润的嘴唇贴在手背上的感觉。可是项善君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汉斯身后的,他一把抓开汉斯的手。我瞪着项善君没有说话,他也望着我没有说话,汉斯惊恐的望着他,项善君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然后把手松开。
“怎么了。”汉斯指了指项善君问我。
“sorry,sorry.”我连忙对汉斯道歉,并赠送了一叠小吃让他自己端上去,叫他去楼上继续喝酒。他却担心的对我说:“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叫我。”然后才上去。
我不想理项善君,把尾戒从手指上取下来放吧台上,我发誓我是一时冲动怕他失望才收下戒指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他拿着戒指捏在手里,低着头,抽着闷烟。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我的店里了。”我冷冷的说道。
“苏臻,你变了。”他说着。
“你有神经病吧,我没有变,我就算变了也不管你的事。”我愤愤的说。
“你真的变了。”他仍固执的说。
“我没有变,变的是你,是你一直缠着我。”
“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嗫嚅的说道。
“是的,变了,变了,变了,我是变了,我变了也不关你事,请你走。”
他把戒指放吧台上,我眼疾手快一手伸过去把戒指打到地上,戒指落地上发出很轻微很轻微的叹息。他弯腰去地上寻找跌落的戒指,我说:“不要找了,我再也不会戴了。”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蹲着在地上寻找起来。我也不理会他。
我的手机响了,是绵绵的电话。绵绵说明天是钟煜的生日,要我一起吃晚饭,我心里想着要拒绝,心里不愿意去,怕自己见了心里难受,想说恐怕没有时间去,但是想要见到的欲望打败了拒绝,我说好,说明天应该有空。
项善君还蹲在地板上寻找,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很邪乎的,十几分钟过去了,他也没有找到戒指,就这么大的地方居然找不到,我也很疑惑,可是我心里期盼的是千万别找到。他非常生气的望着我,他心里一定在对我咆哮。
“我要一杯百利甜。”项善君对我说。
“没有。”我说。
他不信,居然自己到吧台里在酒柜上寻找起来,果然没有发现百利甜的瓶子。他突然抓起我的手紧紧握着不放,我暗暗挣扎,不想和他吵,因为一楼坐着客人。“放开。”我低声说。他越发握着我的手紧。“求你放开,好不?”我急的要掉来泪来,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着急。
“今晚陪我好不好?”他居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
“休想,你这样子,我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下辈子也不可能。”
“我要你。”他非常直白的说。
“变态。”我只想用刀子捅死他。
“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我比他们好多了。”他居然还自夸。
“变态,我要疯掉了,你再不松手,我就真的生气了。以后你都别想见到我。”我威胁他说道。他松开手,我说:“你走吧,我还要做生意。”我扭头不去看他,端着托盘给楼上的客人送酒和小吃。
当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项善君走了,识趣的走了,我想被他纠缠下去我迟早会崩溃。放了一首苏打绿的《一千座喷泉》,最近喜欢上苏打绿的曲风和青峰的独特唱腔,我希望能够有一千座喷泉来洗刷我的悲伤和无助。
客人散去后,我把自己反锁在店里,不想回家,更怕路上会碰到项善君那瘟神。我把三张椅子拼一起,平身躺着睡觉,想着睡到天亮再回去。我真弄不懂这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被谁操控着,心里想的永远都实现不了,厌恶的却总是如影随形。有时候我真想一觉睡过去,就永远不要醒过来,我害怕现实的残酷,更怕幻想变无情泡沫的失望。但是明天一定要过完的,因为明天是钟煜的生日,能陪他过生日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满足了,好吧,如果要死,也要等到陪他过完明天的生日。心情很糟糕,糟糕到无法用语言形容,只想着快点睡着,一只山羊,两只山羊,三只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