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并不愉快,杭茗早早回了房。
从到外婆家开始,杭茗就一直和外婆住在一个房间。以前小,她和外婆睡一张床,现在长大了,便在房间加了一张单人床。
她在写字台前用着电脑,无聊的在网页上不断刷新。这时外婆走了进来,见杭茗在用电脑,她走到杭茗身后,弯着腰去看。外婆识的字不多,却认识搜索栏的几个字,她垂眸问到发愣的杭茗:“你搜言之的名字做什么?难道他的名字也能搜出什么吗,他不是明星啊?”
杭茗一个激灵,她没定睛看,只是瞟了一眼,便注意到搜索栏里确实是王言之三个字。她立即将页面关掉,生怕被外婆发现什么的她没敢回头,双眸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正襟危坐,回答:“外婆你不知道吧,言哥哥在学校很出名,我就搜搜看嘛,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站在杭茗身后的外婆注意着她僵硬的身体和努力解释的样子,她哦了一声,转身坐到自己床上。她脱下袜子,上床靠在了床头。房间里就她和杭茗两人,外婆感慨道:“也不知道你舅舅舅妈会怎么样,我总觉得这些年阿树变了,他对储璇和言之都变了。”
杭茗怕外婆胡思乱想,忙说:“我觉得没有变。舅舅和舅妈其实以前也有磕磕绊绊,只是那时您忙着照顾我们三个小孩,不知道而已。而且——”她想到王树对王言之,其实这些年的确是变了。可杭茗不愿外婆也这样想,她说:“言哥哥是男生,肯定不能像女孩一样宠爱,有时候舅舅责骂言哥哥,并不是真心,只是想教育他。男孩子在青春期很容易学坏,舅舅威严些,言哥哥就不会任性。”
外婆叹息道:“理是这个理,可言之是他的孩子啊,他也舍得……”
杭茗走过去,坐在床沿边,拉住外婆满是褶皱的手,说道:“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严父出孝子,舅舅心里很爱言哥哥。”
她望着慈爱的老人,心里却有些怀疑,现在的王树真的还爱王言之吗?
——
和外婆聊了会儿天后,外婆便到客厅去看抗日剧了。
杭茗把电脑关掉后钻进被窝,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言哥哥
她拿着手机缩回被窝,将手机贴近耳朵:“喂,言哥哥,你没上晚自习吗?”
王言之和几个同学站在走廊上,他仰头看向星星点点的夜空,笑着说:“现在是下课时间,小语说我爸妈又吵架了,有没有波及到你。茗茗,我爸最喜欢你,你帮我劝劝他,我不希望他继续这样对我妈。”
想到这些年王树对王言之的严厉,忽然之间,杭茗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决堤。她怕被王言之知道,强力压抑,用手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为王言之感到委屈,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没做错什么,甚至不知道王树对他严格的真正原因。
没听到回答的王言之问道:“茗茗,你睡了吗?”
杭茗嗯了一声。
王言之沿着走廊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他担心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平时不会这样?是不是我爸妈这次很严重?”
杭茗忙说:“不是不是,你好好上课,舅舅舅妈肯定会和好。”
王言之从她极力否认的态度和她言语中夹杂的颤音判断出杭茗在忍着激动的情绪,他更加担心:“茗茗,真的是我爸妈……”
她吸了一口气:“真的不是!舅舅舅妈他们一直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她将脑袋探出被窝,呼吸到新鲜空气,刚才突然失控的情绪也得到缓解:“该上课了吧,快去上课。”
以为她要挂断电话,王言之叫住:“茗茗!你有心事?不能告诉我的心事吗?”
杭茗盯着吊顶,眼角的泪水顺着滑落,她说:“真的没有,我只是有些感慨舅舅舅妈现在的情况而已。我希望他们能恩恩爱爱,所有感性了。”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懒洋洋地朝教室走去。听到铃声的杭茗催道:“我要睡觉了,挂了。”
在王言之印象中,杭茗的确经常掉眼泪,看电视电影,她的泪点都很低。他朝教室走去,叮嘱道:“茗茗,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不管有什么都要告诉我,因为我——”他定下脚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你哥哥,哥哥应该保护妹妹。”
听闻的杭茗露出微笑:“我不会对你有秘密,放心吧。”
王言之还是不放心,但他要去上课,只得在电话里说:“晚安,茗茗。”
而杭茗只是挂断电话,并没有回一句晚安。人家说,晚安的拼音字母是WANAN,可以解读成我爱你爱你。虽然这很牵强,但杭茗就是不敢对他说这两个在他们关系中及其普通的字。因为她,强行给这个词加了一个让她负担不起的含义。
——
周日下午,杭茗和王语之回到学校。
还没走进大门,王言之就朝两人小跑而来。刚刚见面,王语之就白了他一眼,王言之无辜道:“喂,我哪里惹到你了,刚刚见面就给我脸色?”
王语之板着脸,不理他,自顾自的走进校门。王言之也没多理会,看向杭茗,问道:“她怎么了?”
杭茗无奈摊手,和他并肩而行在学校里,她说:“舅舅舅妈的事让她心情不好,这两天看谁都没好脸色,过几天就好了。”
王言之对王语之的脾气还算了解,他叹息道:“如果她像你这么温柔就好了。”
杭茗失笑:“我哪里温柔了?”
王言之脸上的笑意僵住,他看向远去的王语之的背影,含糊其辞:“我是说,她不那么让人觉得难相处就好了,比起别的女孩子,她的脾气大了些。”
杭茗也将目光投向王语之身上,说道:“性格已经养成,估计很难改了。”
王言之认可的点头:“晚上一起吃饭吧。”
此刻的王语之已经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杭茗为难地说:“我可没把握把小语叫去。”
王言之却说:“不叫她就是了,学校外面有一家火锅店,我带你去吃吃。”
杭茗说:“不叫她她会生气,我上去试试看,如果她不来就只能算了。”她朝女生寝室楼走去,王言之在身后叫住:“那你快点!”
杭茗并未叫来王语之,只得和王言之两人去了火锅店。
王言之没点多少,毕竟两个人饭量不会太大。见到服务员端着菜品上来时,杭茗哭笑不得:“怎么全是肉?说了多少次了,要吃蔬菜!”
王言之将菜单递过去,扬起下巴:“那你再点两个菜吧。”
杭茗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说:“帮我们加一份娃娃菜,一份豆芽,一份野菌菇。”她盯着王言之威胁道:“这些你吃,我吃肉!”
王言之委屈道:“可是……茗茗啊,你哥读书很累,一天睡几个小时,每天都在做卷子,需要体力才能支撑下去。”
见他垂头丧气,杭茗看着那几盘肉,只得让步:“那好吧,高考后就不能只吃肉了。”
王言之高兴地端起盘子就将一份鸡翅倒进锅里,他瞥向对面的杭茗,笑着说:“我答应你,以后绝对荤素搭配,行不行?”
杭茗不相信,赌气道:“谁知道!你上大学就去别的地方了,我怎么知道你每餐吃什么!”
察觉到她的不高兴,王言之收起盘子,认真地说:“那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吃什么都拍下来,发给你过目?如果你不相信,我把自己也拍进去,这样就行了吧?”
杭茗又气又恼,就这么带着怒气注视着他,说什么都不好。
王言之撇撇嘴,给果汁倒满杯,举到杭茗面前,自责地说:“我错了,以后多吃蔬菜,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喝一杯橙汁,好不好?”他仰头就喝,满满的一大杯,哪能一次就喝完。
杭茗忍不住叫住:“好了,你别喝了。是我管得太宽,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安心读书才是第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锅底原本就有的莴笋片。
王言之愣是将一大杯橙汁喝完才放下杯子,此刻的他肚子胀鼓鼓的。但桌上点了这么多菜,不吃完杭茗更要生气了,他便什么都没说,大口的吃起来。
而杭茗却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别人家的表兄妹也像她和王言之一样吗?为什么王语之和王言之之间不是这样?她这样真的好吗?
回到寝室,杭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管得太多,有时候觉得王言之对她太好,好到会让她误会。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学校规定不能用手机,但并不严格,她缩进被窝,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妈妈。杭茗小声道:“妈妈,你怎么有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都没有声音,似乎察觉到什么,杭茗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又过了会儿,王萍终于说道:“茗茗,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原本没人知道,但现在你舅舅知道了,我认为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惊讶。”
这么说,杭茗更是将心提到嗓子眼上,她翻个身,小声说:“到底什么事?好像很严肃?”
那头的王萍说:“你记得外公外婆当初去东北工作了八年吧,她经常提起这件事,肯定给你说过。”
杭茗点头:“说过,她常说那时候在东北吃了很多苦,舅舅都是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带大的。”杭茗不明白,王萍为何提起这件事。
王萍望着郝瀚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八年后他们回到D市,我也是那时跟着他们回来。”
这点杭茗也知道,妈妈是外公外婆在东北时怀上并生下来的。当初回到D市时,已经七岁了。只是,她还是纳闷,为何王萍要用带着哀愁的语气说外公外婆当年的事,莫非是外婆出了什么事?杭茗心下一紧,着急地问:“是不是外婆怎么了?”
王萍没回答,而是说:“其实我并不是你外公外婆的孩子,我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在车站乞讨。是你外公外婆将我带回家,带我回到D市,让我上学,让我有机会来着深山之中支教。”
杭茗愣住,将自己窝在被窝里的她觉得呼吸困难,一定是没有新鲜空气吧。她掀开被子,将脑袋探了出来。可心还是扑通得厉害,原来妈妈有这样一段经历,那么说——她和王萍跟王家人都没有关系吗?
因为没回话,王萍继续说:“原本你外公外婆交代过,让我别说出去,我就是他们的孩子。但是今天,你舅舅知道了,他像疯了一样骂你外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明明我和他这些年的兄妹感情很好,我也不会要王家什么,他就是很生气,很生气。”
杭茗想到当年储璇对王树的欺瞒,这么多年他都对储璇冷淡至极。现在又知道父母隐瞒自己妹妹是捡来的消息,估计很难接受吧。
杭茗突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说:“我回去劝劝,外婆这么大年纪,听舅舅说些伤心的话,肯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