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荣边走边看着沾湿湿的双手,笑着走进生产队的队址,里面几乎汇集了全生产队所有的劳动力,每个人都不例外手里拿着可以当扇子煽风的东西。
“来了,开始了!”山柑婶喊着先站起来,走到已经打开放着记工簿抽屉的张光荣身边,伸手就朝着他的头拍一下,大声又说:“跑那去了,是不是偷偷跑到溪边看女人洗澡啊?”
这话一出,立刻就引发出一阵笑声。山柑婶还没完,又伸手拧着张光荣的耳朵说:“可以找对象了,不然哼哼,找不着了,咱队里的姑娘都跑得差不多了。”
“不怕,你不还有两个女儿吗,两个我都要。”张光荣马上还以颜色。
山柑婶差点又要拍下,这家伙要娶她的女儿她愿意,但要连小姨子一窝端那就没门。这年头就是这样,什么娱乐都没有,每天就晚上记工的这段时间就是最热闹最快乐的时候。男女社员有时还会动手打闹,其实人的心里喜欢暧昧,只不过都隐藏在内心而已。
“好了,要玩等会。”张光荣自己都笑得面孔变形,打开工分簿大声喊:“队长和副队长已经评好工分了,今天男劳力一人五工,女劳力一人三工。”
“嗨,女人就是可怜哪,做的不比你们男人少,却几乎少了一半的工分,算起来从早累到晚,最多就只有两毛四分钱,苦啊——!”菊花嫂学着样榜戏里面的拖音,叫起冤了。
“没办法,这就叫大锅饭,懂吗!”张光荣随口就说。
“喂,要不你们的小五金厂我参一股怎么样?”山柑婶趴在张光荣的耳边问。
张光荣抬头看了她一下,其实他也有感觉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大家都不说出来而已,给她记好工分然后说:“可以,咱们队里的人要参股我们欢迎。”
菊花嫂终于等到机会了,张光荣他们分钱还给了二呆两块,这小家伙自己将钱藏起来却向他妈说起了他们一人分二十块的事,听得她两眼发光。搬起自己拿来的小竹椅坐在张光荣下方说:“那我也要。”
“行,每股最少三十五块,可以买一台冲床的钱。”张光荣看着大家又问:“还有谁要?”
又有三个人表示要参股,然后就没有人开口了,三十五块不是小数,让人家拿出这钱其实也难。
山柑叔心里高兴啊,他没有想到张光荣敢这样,只要一个家庭每月能有二十块的额外收入,社员们的生活已经好了不少,这是他十多年来在苦苦追求的目标。
“喂,大家先听我一句话,既然光荣他们同意大家入股,没入股的就不要将这事随便乱说了。”山柑叔说完了看着大家。
张光荣为什么敢这样,一是他们的五金厂肯定不能保密,二是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是同一个姓氏,大家的心眼里就是认着同一座祖坟,随便在外面乱说这点倒可以放心。
“还有一事跟大家说一下,大家想不想让光荣当队长?”
这话一出倒让现场陷入寂静,大家只有眨着眼睛看着山柑叔,叫谁怎么开口?刚刚进来的刘巧花也只是看着张光荣。
“别别别,山柑叔,你就别难为我了。”张光荣双手乱摇,旁边的山柑婶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他也不想当什么队长。
山柑婶当然老大的不愿意,她搞不懂死山柑这个老憨头为什么会突然闹神经说让张光荣当队长,这队长不当也不稀罕,而是面子的问题,这样就让张光荣当了,那不很没面子的嘛。
“行了,你今晚喝多了是不是?”
“我没喝酒,也没钱喝。”山柑叔小声顶了一句,要是大声点今晚就得头跟老伴的脚睡一头。
“不行,我干不了!”张光荣还是低头记工算了,他不想多说话,山柑婶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她不同意。
山柑婶还是不想饶过老伴,又大声嚷嚷着:“你是贪污了还是怎么着?”
“行了,别跟鬼叫似的,我不就看着光荣能让大家多吃上几口饭而已。”山柑叔干脆掏出烟丝卷起喇叭。
山柑婶不做声了,说到了别人她要再开口那就是冲着别人了,这道理她还是懂,不过一会她却问张光荣:“你这小五金厂就能让大家多吃上几口饭呀,真要是大家都参股,摊下来每家能得几个钱?”
“嘿嘿,那是山柑叔说的,又不是我说,你可别恨我,要不你家女儿也要恨上我了。”张光荣一说完大家又笑,突然觉得手臂一疼,是刘巧花,走到他身边就拧了他一下。
“光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女人不会这么吃亏。”菊花嫂还有气,长期以来就是女人吃亏,她又没有男人,最为吃亏的就是她。刘巧花的男人在山上炸石头,赚的是大队的工分,她亏的也没她的大。
“把田分给各户,各干各的,不就成了吗?”张光荣一边给刘巧花登记一边回答。
“啪”!菊花嫂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对呀,山柑叔,这主意好!”
山柑叔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他要敢这么干明天肯定就得到公社住公家的房子,还得让老婆每天给他送饭。那边关的就是那些要不就是私宰生猪,要不就贩卖几斤大米,还有一些跑到县城给建筑工地做泥水工的。
更厉害的就是许兴奋他们生产队那个记工员,用红纸写了几张标语贴在生产队的队址墙壁上,结果将“狠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个狠字写成了“恨”,这下好,上午贴中午就被许兴奋叫张卫兵绑着送到公社。
还在笑着没完的张组织朝菊花嫂说:“菊花嫂,山柑婶晚上睡觉没有山柑叔陪着睡她会睡不着的。”
菊花嫂一只手勾着衣领口一只手拿着竹叶做成的扇子往胸部里面煽着风,嘴巴一撇说:“骗鬼,没男人也能照样睡。”
没想到她的话刚说完,坐在她旁边的二呆马上就喊:“我晚上就陪着我妈睡。”
“哈哈哈!”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连山柑叔也罕有地笑得双肩乱抖。
张光荣放下圆珠笔笑得不能写字了,反正一说到这种话题,女人们都乐意说,男人们更是乐意听,瞧张组织他们几个,不但笑还居高临下眼睛老往菊花嫂的衣领口里瞄。
但是他们离得远,就是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倒是张光荣笑着一低头,就清清楚地看见菊花嫂那成熟的一抹白胸。
“笑什么笑,我跟我儿子一起睡有什么奇怪?”菊花嫂说是说,扇子朝着二呆的头就拍一下。
“完成了!”张光荣说着合起工分簿,锁好抽屉。
社员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有四位哥们和二呆还没走,这二呆已经将张光荣当成偶像了,有机会总喜欢呆在他身边不走。
天热,睡觉的时间还早,张中国给每人一支丰收,连二呆也有,他提议到村边走走,要不然睡觉前这段时间怎么打发,家里连个收音机也没有。
张光荣锁好门,几个人往村外走,巷子里黑蒙蒙的只能依稀看得见路,突然二呆“哎呀”叫了起来,然后就骂,这小家伙运气不好踩中了猪屎。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张光荣拍着二呆的头问:“读几年了?”
“一年,跟丹红同一班,九岁开始读书,到现在还是一年,老是留级。”二呆抬头看着张光荣,那神气好像他读书老留级还挺光荣似的。
“切,你要不好好读书,以后我不管你。”张光荣直摇头。
二呆扮了个鬼脸,一边的张解放问:“你读了三年一年了,七加六等于多少?”
“不知道!”二呆回答得相当果断。
张光荣笑了起来,突然问:“那一块钱,买了一毛一,要找多少?”
“八毛九呗。”二呆几乎不用想就冲口而出。
没法了,这种孩子就是脑子其实特别灵光,但是碰到书就想睡觉的典型,他的老师可能还会被他气得哭鼻子。
“喂,那是谁呀?”二呆突然指着前面一个得仔细看才能看得出的人影。
几个人停住脚步看着那个黑影,黑暗中张光荣的眼神就比别人锐利,小声说:“应该是张卫兵,这么晚他自己一人要到那里?看他走路的样子还鬼鬼祟祟的。”
“咱们跟上去,看看这小子要干什么?”
张革命一说,大家都同意,几个人悄悄跟在张卫兵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