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过年了。
程荻很喜欢在过年的时候逛超市,因为只有这种真实的安全感,才会让她感觉到过年的喜庆,才会让她忘记多年前的新年是多么的荒凉。
看着前面长长的收款队伍,苏小灿和程荻索性聊起了天。
“小灿,你和秦朗漠怎么样了?”
“上次比赛之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出来见了一面。”苏小灿的语气倒是不太在意。
“怎么回事?你怎么这副表情?”程荻不知道苏小灿和秦朗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苏小灿把自己和秦朗漠见面的情况一点一点描述给程荻听。
篮球比赛后的第二天,也就是给小葵过完生日,苏小灿和秦朗漠约在咖啡厅见面。苏小灿推门进店的时候,秦朗漠已经等在那了。桌子上放着苏小灿一直钟爱的拿铁咖啡。
“等很久了吗?”苏小灿脱下大衣,露出紫色薄羊绒衫。
“刚帮你点的拿铁,正好是温的。”秦朗漠没有正面回答苏小灿的问题。
“昨天,我去看了你们和A大的篮球比赛。虽然结果不如意,不过我觉得你真的挺棒的!”苏小灿有点担心,她怕秦朗漠会觉得尴尬。
“没办法,A大的实力确实挺强的。我们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丢脸的。”秦朗漠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咖啡。
听到秦朗漠这么说,苏小灿倒是吃了一惊。以前的秦朗漠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秦朗漠从不懂得称赞别人,也从不允许自己失败。就是这种性格,让苏小灿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累。没想到,三年的时间,秦朗漠真的变了很多。
“你能这么想,挺好的。”一时间,苏小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灿,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了这么多?”秦朗漠很明白苏小灿心里的疑惑。
“如果,你不介意和我说,那么我很愿意听听。”
秦朗漠看着苏小灿,把自己3年前经历的事告诉了她。“3年前,我和你分手之后,确实受了很大的打击。不过,一直撑到高考以后,抑郁的情绪才显露出来。那时候,我整晚都失眠,好几天不吃不喝。虽然,我自己这样,但我从未想过去找你。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女孩,很多男生都喜欢你,我自己并没有那么好,你肯和我交往两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当时自己还没过心里那一道坎。”秦朗漠的声音听起来很忧伤,这是苏小灿从未见过的秦朗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自责和懊悔深深地刺进苏小灿的心里。
“小灿,这不关你的事。我说了,你肯认认真真地和我交往两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后来,我闹了半个月,我爸终于把我送去美国治疗。”秦朗漠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也是让他迅速成熟的日子。
“在美国,我看心理医生,**神类的药物,被催眠,整天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过,好在我遇到了一个人,要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回到这,更不会坐在你的面前。”
苏小灿抬起头,心疼地看着秦朗漠棱角分明的脸。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3年前,那个飘雪的冬夜。只是,一切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后悔也于事无补。
“他叫Henry,碰巧也是Y市人。他一直在美国陪着我打球,还总是开导我,并且还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就是因为他的帮助,我才恢复得那么快。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情绪上就有了很大的改变。”秦朗漠真的是很感谢这个名叫Henry的朋友。
苏小灿并没有兴趣知道Henry的故事,但她也是真的很感谢这个男生,是他弥补了自己犯的错,虽然,这是个无意的错误。
“然后呢?”程荻不禁继续追问苏小灿。
“然后,没有了呀!”苏小灿不知道程荻想知道什么。
“你和秦朗漠就聊了这些?”
“也聊了些别的,无非就是这3年的近况嘛,还能聊什么。”苏小灿把物品装进购物袋里。
“你和他还有没有可能啊?”其实,程荻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至于秦朗漠身上发生的那些改变,都不是她在意的因素。她在意的只是苏小灿的幸福。
“呵,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曾经给了他那么严重的伤害,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了吧。”苏小灿的脸上有惨淡的笑容,这笑容让程荻看着不禁心酸。
从超市出来,程荻跟着苏小灿一起回了苏家。18岁那年彻底从父亲那搬走了,程荻就没再回过父亲的新家了,她一直和苏家人一起过年。
而苏小灿的父母,对于女儿的这个好朋友也是疼爱有加。他们知道程荻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他们希望苏小灿也会慢慢地跟着程荻变得坚强、勇敢。
零点的钟声刚过,程荻就收到了很多祝福的短信。
“程荻姐,新年快乐!”发来这条信息的是陈慕曦。
“小曦,新年快乐!也帮我向陈主编道声祝福。”程荻觉得让小曦转达一下比较好,毕竟自己和陈慕洋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
看着收件箱里这么多条祝福的短信,程荻的心里很满足,很幸福。但某一个角落,还是在隐隐作痛,因为她一直期待的那份祝福,并没有来……
大年初二,程荻一个人收拾着刚刚租下来的房子,简洁朴素的一室一厅。虽然程荻听人说过,最好不要在过年的时候搬迁。但是,她早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又哪来那么多的避讳呢。
等把一切整理妥当之后,程荻才有空闲下来歇一歇。喝了杯温水,程荻又拿着钱包出了门。因为过年,很多饭馆都停业了。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动手买菜做饭。
程荻踩着积雪的路面,走起来有些吃力。雪把大地覆盖住了,但却遮掩不掉曾经的过往。程荻很想念,当年那个,会事先在雪地里为她踩好脚印的男孩。只是,现在的她必须坚强,必须逼迫自己不再轻易想念。
折腾了1个多小时,程荻终于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了家。又是一番洗洗涮涮,接着是一阵切切炒炒,等程荻吃上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吃过饭,程荻躺在床上休息。
昏暗的房间被窗外的烟花照得通亮,但程荻的心很难明亮起来。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苏小灿一样,在过年的时候回外婆家拜年。只可惜,她的外公外婆早就死了,甚至就连她外婆的女儿----她的妈妈,她也无法亲口说一句“过年好”。
想来想去,程荻还是拨了母亲的电话。但是,当提示“关机”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的时候,程荻的心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翻着电话簿,程荻的目光紧盯着那串数字。那个电话号码前标注的是:爸爸家。让人很心伤,自己爸爸的家,却不是自己的家。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程荻反复按着手机键,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
电话铃响了5下之后,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程荻知道听电话的是佟悠悠,只是自己没法开口,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呢?说:“我找我爸。”还是说:“麻烦你,叫你爸来接电话。”又或者直接说:“我找程志君。”……程荻并不善于处理这个尴尬的问题。
“程荻吧?”程荻在电话这边的沉默,让佟悠悠猜出了她的身份。“真是稀奇啊,今年你怎么打电话回来了呢?每年过年,你不都在朋友家嘛!今年怎么了?和你那最好的朋友也分了?”佟悠悠犀利的话语,让程荻有挂断电话的冲动。
“悠悠,谁的电话啊?”程荻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父亲的声音。只可惜,这句充满温柔和关切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短暂的空白声之后,程荻知道现在电话已经交到父亲手里了。
“荻荻,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就连程志君也很意外程荻会在过年的时候打电话回来,他的语气生疏。
程荻抑制住想哭的冲动,虽然不常联系,但她终究是他的女儿啊!过年打个电话,一定要出点什么事吗?这样的亲情,真的很让人心痛。
“嗯,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跟你说声新年快乐!爸!”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程荻的眼泪滑落了下来,不过,好在没人看到。
“哦哦,新年快乐!”程志君的话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的一样,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任何语气。
“爸爸!快过来看烟花啊!”佟悠悠的声音又一次深深地刺痛了程荻。
佟悠悠叫出的“爸爸”,和自己的爸爸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但为什么,这个名叫‘程志君’的男人,对待自己和佟悠悠的态度差这么多?难道,17年的生活真的比不上3年时间的改变吗?
还没等程荻做出反应,电话已经被仓促地挂断了。听着电话里传来空洞的声音,程荻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屋外的烟花清晰地照出了程荻脸上的泪痕。这陌生的房间里,被伤心滚过的斑斑印记,是这场烟火最终的祭奠,在寒冷的空气里永存。
一早起来,程荻觉得头昏昏的,伸手一摸,居然发烧了。看来,今年的年,是真的过不安稳了。程荻本想起来煮一锅白米粥,但无奈,她实在是没有力气。最后,只好把昨天剩下来的饭泡着热水,勉强吞了下去。
吃完了饭,程荻又吞了两颗退烧药。刚放下水杯,苏小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的新房子怎么样啊?”苏小灿的声音欢快明媚。
“还可以。”程荻的声音很没有精神。
苏小灿立即听出了程荻的不对劲:“荻,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是不是病了?”
“我发烧了,不过刚刚吃了药,应该一会儿就没事了。”程荻尽量不让苏小灿担心,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苏小灿过年。
“这样吧,你在家好好躺着,我现在就从D市赶回去。”苏小灿哪能放心让程荻自己一个人生病在家呢。人在生病的时候,是脆弱无助的,如果这时没有另一个人在身边的话,那么这种无所依托的孤独感,是最能够打伤人的。
D市是Y市的邻市。从D市走高速路赶回Y市,最快也要4个小时。这几天,苏小灿回了D市的外婆家过年,所以也就没和程荻在一起。
合上手机,程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上盖的棉被,在此时就如同一张薄纸,寒冷侵袭着程荻发热的身体。这种滋味,真的很不舒服。
大雨滂沱的夜晚,程荻瑟缩着蜷曲在墙角,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浸湿。周围路过的行人神色匆匆,根本没有人会停下关心这个无助的女孩,更没有人会为她撑起一把伞,为她撑起一小片晴空。
继续发抖着……程荻觉得自己仿佛逐渐脱离了那个被寒冷包围的躯体,走向了一束温暖明亮的光。她真的好想继续前进,也许到了那个地方,一切都会变美好吧……
“程荻!程荻!”苏小灿敲门的声音把程荻拉回了现实。
刚才的那个梦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大片空白,找不到痕迹,抓不住碎片……程荻想起身开门,但是突然袭来的一阵眩晕感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扶着墙壁,程荻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像是被灌满了沙子,沉重得难以行走。
终于挣扎地到了门口,刚一开门,程荻就虚弱得倒在了地上。
“荻!”在程荻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传进耳朵里的是苏小灿熟悉的声音。
再次恢复意识,程荻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苍白的布景,浓重的消毒药水味,似乎是这里最典型的代表。即使是过年,这里依旧是严肃而庄重的。
毕竟,生病和死亡,一提及就会让人心生恐惧。
“荻,你终于醒了。”苏小灿细软的声音绕进了程荻的耳朵。
“小灿,我这是怎么了?”
“还说呢,你差点转成肺炎。可把我吓死啦,多亏我赶回去了,要不然你昏倒在家里也没人知道。”苏小灿没好气地埋怨程荻。程荻无奈地笑了笑。
程荻看着吊瓶里有规律滴下的液体,感觉到那些冰凉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血脉流到了全身。虽然,体内的病毒细菌可以倚靠这些药物被杀死,但是,心里不断扩大的想念细胞,该如何抑制住呢?
“程荻!”
程荻愣了一下,她并不认识这家医院的护士啊?!隔着口罩,程荻看不清对面的人是谁,但隐隐觉得是熟悉的人。
“是我,我是莫丹羽啊!”护士摘下了口罩。
程荻和苏小灿都吃了一惊。莫丹羽,是苏小灿和程荻的初中同学。当初,这个小丫头,怕打针,怕吃药,更可怕的是,她还晕血。没想到,现在居然当了护士。
“你真的是莫丹羽?”苏小灿有点不敢相信。
“嗯,就是我啊!”莫丹羽边点头边说道:“程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过年的时候还生病。”
“可我要是不生病,不就碰不上你了嘛!”程荻看着莫丹羽的脸。时间的确是让她们彼此都改变了不少。
“那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忙完了再过来看你。”莫丹羽转身出了病房。程荻看着莫丹羽的背影,偏过头对苏小灿说:“想不到,她现在当了护士。”
苏小灿点了点头,悲伤的情绪涌上双眼:“希望她已经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是啊,过去的事已经没有必要放在心上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
程荻转过头,看了看窗外萧条的景色。往事的烟云如歌般荡进心底。
程荻依稀记得,那天是莫丹羽15岁的生日。
莫丹羽的爸爸和妈妈特意在午饭时间赶到学校给她庆生,还带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作为同班同学,程荻和苏小灿也各分到了一块蛋糕。
莫丹羽一直很高兴,因为她的父母说放假的时候要带她去美国的舅舅家玩。
这所寄宿制初中的午休时间很短,莫丹羽的父母催促她快点回去上课。莫丹羽送父母走出校门后,转身跑进了美术教室。她最喜欢画素描,刚刚看着父母的背影,她突然有了要画下这一瞬间的想法。
莫爸爸把沃尔沃从停车位上倒了出来,刚刚开上路口的十字道,车子就被一辆闯红灯冲过来的货车撞得面目全非。
一声迟来的刹车,打破了飘雨天的宁静,也打碎了莫丹羽的美好憧憬。
坐在画板前的莫丹羽,手不禁加重了力道,铅笔毫不留情地折断了。但毫不留情的哪会只有铅笔呢……
“莫丹羽,你出来一下!”班主任老师的声音倏地在美术教室门口响起。莫丹羽有些犹豫,她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这幅画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老师,什么事?”莫丹羽轻轻地问了一句。班主任老师并没有说话,她也不忍心让莫丹羽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但终究还是躲不过,老师只能拉着莫丹羽冰凉的手往校门口走。莫丹羽的身子有些发抖,但还是暗示自己: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老师是想给我个生日惊喜呢!
还没走出校园,莫丹羽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她捏住了鼻子,她是晕血的,所以对血液的味道特别敏感。
远远地看到那辆停在路口的沃尔沃,是莫丹羽熟悉的那辆车。
惶恐的情绪一下就漫上了莫丹羽的心头。“老师,你拉我出来干嘛?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莫丹羽握着老师的手,哭了出来。
老师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子,理了理莫丹羽被雨打湿的发。“丹羽,你的父母……都去了……”老师的话顺着雨丝滑落的声音钻进莫丹羽的耳朵,给她的心脏重重的一击。
莫丹羽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黑亮的眸子瞬时间黯淡了下去。错愕几秒钟,她便带着更大的哭腔喊着:“老师,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他们刚刚还……我不信……”
莫丹羽甩开了老师的手,奔向了那辆熟悉的车。血水夹杂着雨水混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到了她的脚下。
雨突然间下大了,但莫丹羽浑然不觉。她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老天似乎也在为她流泪吧。莫丹羽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老天的眼泪,还是她自己的眼泪,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心里满目疮痍。
莫丹羽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她多么希望老师可以拍着她的脸,告诉她:“莫丹羽,下课了,快醒醒!”然后严厉地警告她:“下次画画的时候再睡觉,就让你画十张素描画。”
只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旁边呼啸着开过去的汽车,溅了莫丹羽一身泥水的汽车,都在用刺耳的鸣笛声告诉她,这场惨烈的车祸是那么的真实。
莫丹羽感觉到一抹刺眼的光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把她的双眼灼得刺痛。那连续不断吼叫着“完了完了”的声音,把她所剩无几的坚强都摧毁了。
莫丹羽觉得自己的身子好重好沉,明明知道眼前是个深渊,但她就是没有力气阻止这无情的坠落……
程荻看着阳光投射在素白墙面上的影子,就好像看着那些没有规则的疼痛时光。
“小灿,那天之后,你有见过莫丹羽吗?”
苏小灿摇了摇头,“那天,她被抬上救护车以后,就没回来过。听说她舅舅把她接去美国生活了。”
失去至亲的痛,抹不掉,挥不走,赶不去。即使是时间,那拥有强大能量的魔法师,也无法让这种痛感消失。
莫丹羽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来,程荻、苏小灿,喝点热水吧。”
程荻接过水杯,呼着喝了一口。
“程荻,你这几天都要记得来医院挂水哦。”
程荻吸了吸鼻子,“呵呵,和寒气的这次亲密接触,这么遭罪啊!”
莫丹羽抿着嘴笑了笑。
程荻知道:莫丹羽是真的变了。以前的莫丹羽,想笑的时候,会咧着嘴“哈哈”的大笑出声。而现在,她成熟了,变成了一个温柔内敛的女孩。微微笑,不再那么轻松,不再那么畅快。
人注定要经历磨难,才会长大,才会学会隐忍,学会坚强。
“程荻,一会你俩到我家坐坐吧。我马上就下班了。”莫丹羽的语气里有程荻懂得的感伤。程荻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老同学,她觉得旧事重提只会增徒莫丹羽的痛苦,便只得点了点头。
莫丹羽领着苏小灿和程荻,进了一个新式住宅小区。
“你们俩喝什么?”
“给我一杯咖啡,程荻一杯牛奶。”苏小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程荻的目光则被客厅里的一幅画吸引了。
“来,喝吧。”莫丹羽端上了两杯咖啡和一杯热牛奶。
程荻啜了一口牛奶。温温的﹑滑滑的,这香香甜甜的味道,真的让人觉得很满足。“丹羽,你的这张画……”程荻对这画的印象很深,或者说,她有印象的仅仅是这张画的三分之一。
“那年,这幅画,我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后来在美国,把它重新画完了。”画上是一对夫妻的背影。这两个人就是莫丹羽的父母,这是15岁的莫丹羽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丹羽,你回国多长时间了?”苏小灿看了看莫丹羽的房子,屋子里的东西很齐全,不像刚刚回国的样子。
“哦,回来三个多月了。”
“从美国回来三个多月?”
“不是,是从北京回来。”莫丹羽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发生那件事之后,我舅舅把我接去了美国。因为我父母的事,我受的打击真的很大,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下决心开始改变的。”
苏小灿和程荻都没有开口打断莫丹羽的话,她们俩此时能做的只有静静聆听。
“我跑到舅舅开的医院里,专门去看护士给病人打针抽血,而且我也经常跑去图书馆,翻看各种各样关于晕血症的书籍。治了一年多,我就再也不怕打针,不怕血了。在美国待了两年时间,我觉得那里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所以我就回到国内,呆在北京了。在北京,我读了几年护校,毕业之后就做了护士。”
莫丹羽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单地概述了出来,但程荻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可是非同寻常的。单是从父母意外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光这一点,莫丹羽就忍受了不小的痛苦。
“那你怎么会回来Y市呢?”苏小灿小心翼翼地问,她怕自己的问题又会触及莫丹羽心里的伤。
“嗯,其实,我是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做护士的。这次到Y市,主要是和这里的医院做医学上的交流和讨论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大概三个月以后吧。”
“那你不回美国了吗?”苏小灿很好奇。
“我想在国内再呆两三年,累计点工作经验,然后可以去舅舅的医院里帮忙。”莫丹羽对于自己的未来很有打算,父母不在了,那么她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
莫丹羽站起身,“小灿,程荻,你俩先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做饭,很快的,你们先休息一下。”
“荻,你身体虚,快点躺着歇一下吧。我去帮帮丹羽。”说罢,苏小灿也起身走进了厨房。
程荻靠在沙发上,眼睛又看向了那幅画。
她记忆里父母的背影,可没有这般恩爱。她所记得的母亲的背影,只有当年母亲离家时那个决绝的背影。而父亲的背影,则是在她17岁时,父亲牵着邱瑾的手迈入婚姻礼堂的那个背影。这两个背影,牢牢地锁在了程荻的心房里,这个由脆弱的心组建成的牢房里。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半个小时,等程荻睁开眼睛的时候,饭桌上已经多了5道喷香可口的菜肴。
“程荻,你醒了,快点洗手过来吃饭吧。”莫丹羽把白米饭盛到了碗里。
因为发烧的缘故,程荻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尝了几口莫丹羽做的菜,很清淡的味道,很合自己的口味。
“程荻,小灿,你们俩这几年怎么样啊?”莫丹羽向程荻的碗里夹了一勺番茄炒蛋。
程荻笑着点头,表示谢意。“我在A大上学,去年自己到几个国家走了走。”
“这么厉害呀!那你有没有去美国啊?”莫丹羽很佩服程荻的勇气和能力。
“呵,还没去过美国呢。”程荻的心里有些不自然。
苏小灿知道莫丹羽无意中戳到了程荻的痛处,赶忙出来打圆场。“程荻说完了,该我说了吧。我在音乐学院念古筝专业,现在是单身,无组织无纪律的自由人!”
“小灿,不可能吧,你这么好的条件,还没找到合适的?”莫丹羽不太相信。
“你看,你也说要找‘合适’的吧。彼此双方都要有感觉才行嘛,随便找个人谈恋爱,又伤财又劳民的,倒不如一直单着。”苏小灿灌了一口可乐,冰冰凉凉的滋味沁入心脾。
从莫丹羽家出来,程荻看到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洒在皑皑白雪上。这冬日的阳光,那么温暖,那么和谐,那么美好……现在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更多的是一份淡然和释怀吧……
“荻,我和你一起回你那儿吧!”苏小灿不放心程荻自己一个人。
“嗯,走吧。”
程荻端着热水,坐在窗子前,望着外面苍茫的白色大地。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年也是相同的场景。他,韩松赫,用敲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也把她的生活彻底地打乱了。
不过现在,有谁能闯进她的生活呢?又有谁愿意带她走出寒冷的冬季呢?
程荻觉得今年的冬天这么漫长难熬,又那么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