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寂静得可怕,只有莫蔚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王爷,奴才何顺有要事禀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沉闷静谧的氛围,莫蔚慢慢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书房的门。
那扇薄薄的门,将她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愤怒、忧伤、绝望、不甘、无奈、悲哀……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而在外面,她只能戴上完美无缺的微笑面具,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泄露,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
她很清楚,一旦她打开那扇门,这个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她莫蔚的存在,而只有冥王——独孤夜。
迈出那道门,她就只能做独孤夜。
她能逃避吗?
不!
她不能!
她别无选择!
逃避,也从来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人生,做了一次逃兵已经足够。
她不会再让自己逃避!
何顺恭敬地立在门外,看着书房的门迟迟不开,面上神色不变,心下却焦灼不已,不由地暗暗猜测王爷是否出了什么事。
就在何顺考虑着是不是要闯进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由内而外,缓缓打开,露出了一身玄衣的冥王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推的很慢,神色坚定郑重,仿佛他推开的不是门,而是推开了整个世界。
这一天,是宁德七年三月十八日。
这一天,莫蔚正式踏出了重生之后的第一步。
从今以后,她就是独孤夜,独孤夜,就是他。
房门打开之后,莫蔚,不!是独孤夜,全身都沐浴在了随之而来的阳光下。
五天不见天日,正午的阳光虽不强烈,却也不能让人一下子适应。
独孤夜微微眯了眯眼,藉此打量门前的男子。
何顺,四十六岁,从独孤夜十二岁封王开府之日起,就在冥王府里担任管家一职,至今已逾十年。相貌憨厚,身材敦实,只是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泄露了男子深藏不露的事实。
观察完毕,独孤夜才淡淡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王爷,王妃和媚夫人,在院子里闹起来了,事态严重,奴才压制不去,还请王爷移驾前去处理一二。”何顺不敢耽误,连忙禀明自己的来意。
独孤夜一言不发地看着何顺,目光幽深难测,他知道这样的目光给人的压力最是沉重,可以考验一个人的心志。
在这样的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何顺只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全身僵硬、呼吸不畅,额头上,不久就渗出了密密地汗水,咬牙苦苦支撑着。
这个何顺,果然不简单!
独孤夜眼里闪过一丝激赏,心里却暗暗警惕:这冥王府,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区区一个总管就有如此功力!独孤夜越发觉得这里是个是非之地,遍布陷阱,下定决心要尽早离开。
他根本就不相信何顺的说辞,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又凭何稳居总管之位十年之久?
深宅大院里,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何顺更是深谙此道。因为无人育有子女,在这里,女人们唯一能依仗的,就是王爷的宠爱。
正所谓“君恩难测”,王爷的宠爱,却恰恰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无人能预料王爷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下一个获宠的又是谁?都不是她们能够决定的。
也许前一刻,你还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柔情蜜意,喜不自胜,一夕间却风云突变,由幸福的天堂堕入无底的深渊,就此万劫不复;
也可能前一秒,你还是王府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朵小花,一夜之间,鸿运当头、际遇突变,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风光无限,一身尊荣。
王府里从来不乏迎高踩低、锦上添花之人,难的是雪中送炭。
何顺的圆滑狡诈和厉害之处,就体现在这里。
除了王爷,无纶对谁,他都一视同仁,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他不会在你荣宠正盛时,对你逢迎拍马、巴结奉承;当然也不会正面与你相抗,挑战你的权威;更不会因为你失了宠,就怠慢你,对你白眼相加、冷言冷语。
谁又能保证你不会有咸鱼翻身、重获荣宠的一天?若只是因为在你失宠时得罪了你,而在你得势后遭到你的报复,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他面面俱到,真实地贯彻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宗旨。
因此,冥王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主子、奴才、园子里的女子,不管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对他的印象都不错,也会格外卖他几分面子。
否则,以冥王妃风弱惜的性子,虽有“圣上赐婚”这块免死金牌的保护和冥王动不动就罚她禁足的“歪打正着”的庇佑,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冥王府里,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当然,现在的她虽还没死,却也已经脱了好几层皮就是了。
好一会儿,独孤夜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缓声道:“那就去看看吧!”
“是!”何顺如蒙大赦,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长吐一口气,跟在独孤夜身后,向出事地点走去。
远远地,独孤夜就看到了喧闹的人群,他带着何顺隐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现场的一切。
女子打架,无非就是抓、撕、捶、扯、掐、踢、扇、咬,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古代的女子更是矜持,基本上只有抓头发、扯衣服、掐嫩肉、扇耳光等几招。
在人群中心,一个柔弱的身影狼狈不堪地躲避着众人的推搡,身边一个绿衣小婢拼命护着她,却显的有些力不从心,只好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阻挡伤害,女子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尽力地保护着身边的绿衣小婢,两人抱成一团,任人推搡。
独孤夜知道,那就是他的王妃——风弱惜和她的陪嫁丫鬟挽月。
他眸中划过一抹幽光,微微冷笑,这情景,还真是该死的相似啊!
当初,他甫一踏进赫尔本贵族学校时,见到的,就是顾东城被人团团围住欺辱的场面,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两人后来的缘分。
只不过,当时,是学校里权贵与平民之间的摩擦不和;现在,则是王府里妻妾之间的激烈交锋。
独孤夜转眸看向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红衣艳丽女子,她看似愤慨,在一旁指手画脚、破口大骂,实际上,却是这场闹剧里从头至尾最清醒的人,一手掌握着事态的发展。
他拧眉,非常纠结地发现,她竟然,就是在他刚穿越过来那天时,出现在他床上的自称媚儿的女子——也就是媚夫人王媚儿。
他的气息一时有些不稳,心里像扎着一根刺,每跳动一下就刺刺的痛,浑身都不舒服,不由凝神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媚儿很快就发现,这样根本不足以对风弱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扬了扬眉,招手叫来两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
只见两个丫鬟点了点头,如游鱼般钻入人群中,很快滑到风弱惜和挽月身边,一人拉住一个,合力将挣扎的两人扯开,汹涌的人流,立马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王媚儿冷冷地注视着摇摇欲坠的风弱惜,心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和怜悯。王爷向来以惩罚她、看众人作弄她、欺凌她为乐,她这么做,不但可以取悦王爷,还可以解恨,又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