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南部苏赛克塞郡,诺弗克镇的火车站台上,伦敦方向来的火车刚刚停稳,车门打开,旅客们蜂拥而出。火车在这个小镇只停5分钟,几乎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我才拎起70升的背包冲到门口,敏捷的跳下车,车门哐啷一声在我身后闭合,险些夹到我的背包。
我吐了吐舌头,把长长的黑发拢到胸前,又把沉重的背包使劲往肩上拽了拽,才随着人流朝车站外走去。九月英国南部的夕阳仍有些刺眼,在石板路上拉长了我的影子,有些落寞。
诺弗克镇并不大,镇中心广场离火车站步行20分钟就到。我拿出地图辨识了一下方向,朝着一条小巷走去,哈里旅社就在这条小巷的尽头,是一栋色彩艳丽的有些刺眼的三层英国乡间建筑。
前台坐着一个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男人,几乎是半闭着眼给我办好了入住手续,浓重的英国口音让我有些不习惯。我费力的把背包拖上了三楼的女生宿舍,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镜子中映出一张清丽的脸,一头乌黑的直长发从中间分开,丝绸一般垂在身前。两道同样乌黑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象牙白的肤色,没有一丝暇毗,也没有丝毫的血色。不像东方人的高挺小巧的鼻子下,是两片略显丰满的嘴唇。
我使劲捏捏了双颊,想要制造出一些血色,可能是太疲劳了,那两抹几乎看不出的绯红很快就消失了。我叹了口气,挑了最喜欢的紫色T恤配黑色紧身牛仔裤,出门去赴深蓝的约会。
深蓝是酒吧的名字,就在哈里旅社同一条巷子里,落地玻璃窗正对着中心广场的喷泉。门楣上是花写体字母的铸铁招牌,孤单单的在暮色微风中摇摆着,好像已经悬挂了千年,好像还要悬挂另一个千年。
深蓝跟哈里旅社完全不同,这里走得是比较高端的路线,室内布置的华丽而不张扬。但出乎我的意料,深蓝的室内装饰并不是蓝色,反而是猩红色和黑色处处可见。
酒吧里人不多,我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缩进靠窗的沙发位子,突然有点想念现在还是阳光灿烂的蒙特利尔。沙发很舒服,特别是在7个小时的飞机和两个小时的火车之后,这里对我仿若天堂。
隔着衣服,我摸索着胸前的钥匙项链,手指沿着匙柄上翅膀的线条游走着,感受着锐利的角度和清晰的纹路。这次的英国之行真的能够解开这所有一切后的秘密吗?那些疯狂的,暴力的,不可思议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时间尚早,长途旅行的疲惫却开始占领我的身体,我缩进沙发的角落,把自己没入灯光的阴影中,眼皮越来越沉重。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和慵懒的爵士乐曲调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似睡非睡之间,感觉意识从清醒徘徊到了模糊。
但是——我仍然能感到两道灼热的目光从不远处射来,在我身上不停的游移,久久不肯离开。
是些无聊的人吧,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不想被打扰。但是渐渐的,那两道目光让我如坐针毡,手臂开始变得僵硬,本来慵懒倾斜的身体突然感觉过于放肆,就连呼吸也开始急促。一个激灵,我突然睁开了双眼,想猝不及防抓住那两道目光的主人。
酒吧的嘈杂声瞬间环绕了我,那两道目光却借机逃走了。靠窗的位子仍然只有我一个人,面前的咖啡已然完全冰冷,窗外,沉沉的夜色笼罩了一切。
我只是迷糊了一会,酒吧里却已经来了很多客人,几乎坐满了一大半的位子。但大部分都是三两成对的客人,像我一样一个人独坐的并不多,很快,我将目标锁定在一个背对我的男人身上。他坐在我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面前摆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闪着诱人的光芒。
灯光照在他的侧后方,给他浓密的黑发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他的肩膀结实而旷阔,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白皙而瘦长,泛着苍白的光。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像,连周围的空气也一并凝结了。
我看着他,注意着他最细微的动作,好像猎豹等待最合适的出击时刻;他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太友善的注视,慢慢的转过身来,完美的侧影一点点出现在我眼前,好像慢镜头的重放,我瞬时摒住了呼吸……
我确定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因为像这样帅气英俊的男子,如果见过就一定不会忘记。但为什么我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他的侧影唤起了我脑海某处尘封的记忆?!
我努力的回忆着,竭力搜索着我并不漫长的人生记忆,但是,我的注意力失去了方向……我忘记了思考,呆呆得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端起了琥珀色的液体,轻轻的送到唇边。
但他并没有喝,他的嘴唇甚至没有碰到杯子边缘,他只是轻轻的晃动着杯子,让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冲破了酒吧的嘈杂喧闹,直入我的耳朵……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的对视着,没有人打破僵局,也没有人打算离开,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仿佛空气也变得稀薄。
“斯嘉丽小姐?”一个黑影出现在我眼前,将那个男人突然的从我面前抹去了。我恼怒的抬头,看到一个橄榄色皮肤的男人站在面前,笑容灿烂的好像夏日的阳光,健美的肌肉在T恤下呼之欲出。
“欧文?”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约会。
他点点头,热情的笑容更炙热了几分,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来,彻底挡住了那个神秘男人的影子。
欧文是我来诺夫科之前约好的当地的导游,我来的比较匆忙,几乎是买了机票就上了飞机。为了我的突然离开,安妮还跟我大吵了一架,说我怎么能甩手就走,红屋旅馆的生意到底还做不做了,等等等等。
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甚至给她找了詹尼丝作兼职,她还想怎样,难道红屋旅馆没了我就不转了吗?当然,我也没有跟她说实话,我来诺夫克的真正原因,除了我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艾里克斯,我在机场接到他的电话,但我直接把手机关了,在这所有的一切理出个头绪前,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也许,只有一句对不起吧……
“那么,欧文,关于布赫曼家族,你都知道些什么?”我倾身向前,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要从他这里得到所有关于布赫曼家族的消息,我要在诺弗克找到所有事情的根源,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只身犯险。
胸前的钥匙贴紧了我的皮肤,热得发烫。我注意到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变换了角度,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却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