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藏书室陡峭的楼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顶端戴森模糊的身影,楼梯在我眼前消失,隐入墙壁中。
画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敲门,推开来。我应该等里面的人应声再开门的,但是我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吻中清醒过来,忘了我谨记了22年的礼貌。
我不是没有吻过,也不是没有吻过吻技高超的男人,但刚才却是我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体验。我觉得浑身燥热,腿还在发颤,只好倚在门上寻找支撑。
一身白裙的阿黛尔正站在画架前,衣服上仍旧沾染了各色的颜料。她看见我闯进来,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开心的笑容,“你来了,我以为你跟戴森在一起呢。”
“他有客人来,”我想起他突然推开我,让站立不稳得我坐到沙发上,然后俯下身来说有人来了,声音里好像有无尽的遗憾;我则噢了一声,不知是懊恼被打断,还是庆幸打断,也许兼而有之。刚才的情形有些失控了,如果没被打断,我真的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我摇摇头,集中注意力走到阿黛尔身边。不出意料的,她仍在画着同样的城堡,诡异的颜色让本就诡异的画面更加迷幻。“这是布赫曼城堡?”我问。
“你看出来了?!”阿黛尔的声音透着喜悦,“文森特说我画的一点都不像!”
“文森特是谁?”
“是我的朋友,在这里工作,你没见过他吗?他有时会来看我画画。”
我摇摇头,另一个吸血鬼吗?还是算了,眼前的几个已经让我应接不暇了。“可是,阿黛尔,”我凑近画架,“你是照什么临摹的?为什么城堡周围没有湖呢?还有那些树林,好像也不太一样。”
“为什么要有湖?”她疑惑的抬起眼睛看着我,“城堡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
“但是,那些红色四叶草,那两座铁桥,还有树林……”我逐一指出画面的不同,“你的画上都没有,你是加入了自己的想象吧。”
“我没有想象任何的东西啊,”阿黛尔嘟着嘴,大眼睛忽闪着,一脸的茫然。“这就是布赫曼堡,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它,我不用临摹的。”
“可是……”我没再说下去,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看出这里的不同,为什么阿黛尔却没有,除非她的视角跟我们不一样,或者——我突然有个更加疯狂的念头——阿黛尔从来没见过现在的布赫曼堡!但这怎么可能!
阿黛尔在颜料盒里一通乱翻,褐色的卷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好像知道我在注视着她,她突然抬起头来,长睫毛的眼睛看着我,眼眸是跟戴森一样的墨黑色,手上拿着一把颜料,“你觉得什么颜色好?”她问我,指了指画架上的几片云彩。
“深紫。”我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选了如此诡异的色彩。
“那好吧,我还从来没试过这种配色。”阿黛尔兴高采烈的开始调色,画笔一甩,白裙上又多了一串颜色。我退后几步,靠在那扇紧锁的门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专心画画的女孩会是吸血鬼,但她是戴森的妹妹,皮肤毫无例外的苍白无色,手也同样冰冷的怕人,还有更合乎常理的解释吗?
但她又跟戴森和海瑟不一样,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似乎是混合了吸血鬼和人的气质的综合体。“阿黛尔,”我拿起一根画笔把玩着,“你在城堡里住了多久了?”
“很久!我不记得了。”她头也没抬,专心的描画着云彩的外缘。
“你画画有多久了?”
这次,她停下了画笔,皱着眉想了想,眉心皱起一条细细的纹路,“我也不记得了,”好久,她才说,“好像从我有记忆就开始了。”
“那——海瑟呢?”我试探着问,“你记得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吗?”
“海瑟,”她从画架上抬起头,好像冥思苦想了片刻,才说,“我也认识她很久了,不过她很少来这里,她不喜欢画画,她更喜欢在戴森的房间里。”
“海瑟是戴森的女朋友?”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知道啊,反正他们认识很久了,有时候整天整夜呆在一起,也不知有什么好聊的;有时候又吵得很厉害,好像那天你看到的。”
心底有什么东西猛地扎了我一下,好像一只利箭洞穿了我的心脏,我狠狠地咬住嘴唇,好像这种痛楚可以让我忘记刚才的热吻,忘记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但亲耳听到,而且出自不会撒谎的阿黛尔之口,我还是忍不住心痛。
不过,我有什么资格心痛呢,海瑟无论是外表还是身份,都无疑是戴森最出色的伴侣,吸血鬼配吸血鬼才是完美。至于我,一个微不足道,几十年后只能归于尘土的人类,又有什么能力跟海瑟竟争!
只是,心为什么还会痛,痛得好像不能呼吸一样。爱上吸血鬼本就是大错特错,可笑我居然天真的以为这段感情会有什么结果。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阿黛尔身边,看着已经完成的画面上那几片忧郁的深紫色的云彩。
现在抽身而退也许还不迟,我抱紧双臂,毕竟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红屋旅馆,还有蒙特利尔的家和亲人。我把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阿黛尔,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好,我跟你一起走,我要去找文森特啦。”她放下画笔,牵起我同样冰冷的手。
原来藏书室还有一道门,出去就是底楼,阿黛尔跟我道别,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拖着沉重的双腿爬上楼梯,又回头看看已经合拢的暗门。这个城堡,果然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