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的荒年哪!”李老五眯了下眼睛说道:“天灾人祸,这回
八成是活不成了!”
“哼!”张三爷似乎有点不大得劲儿,连话都懒得多说:“活不
了,你不会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岂不干净利落!”
“咳!”李老五叹了口气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吱地一把
茶水喝了个净光,提起茶壶,竟没倒出水来。急道:“铁蛋儿,铁蛋
儿!你小子快上水呀!”
铁蛋儿跑过来,露着膀子赤着脚,人瘦肚子大,一付营养不良的
样子。“五爷多包涵,”举了举那白铜大水壶晃了晃,呲牙一笑,下面
的话可就全省了。
“嚯!”李老五立刻睁大了眼睛叫道:“怎么,没水啦?你小子
给我说清楚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还能怎么样?”张三爷由躺椅上坐起来接道:“六十
多岁的人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别不识足啦,”说着用手一指:“也
不拿眼睛瞧瞧!”
李老五这才看到了。可不是吗?一张红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八个
大字:“井枯缺水,今日停业!”
“这……这……刚贴上去的吧!”李老五脸上怪不得劲儿。
“早就贴上去了,”铁蛋儿陪着笑脸道:“只因几位是常客了,
不能不照应。掌柜的交代过了,几位的茶钱一律免收,算小店奉送
的,务请诸位包涵。”
“哪里话,你们石掌柜的也太客气了,你忙别的去吧。”张三爷
挥了挥手。
铁蛋儿刚要转身,却被门口一个中年汉子叫住道:“告诉你家石
掌柜的,关口寺(现在的段家村)二姑来拜庙,让明日派车去接。”
“知道了。”铁蛋儿赶紧跑了下去。
“嗨,你说这事儿也怪到家了,”李老五打开了话匣子:“今儿
个一大早,关口寺、凤凰街家家门口都拣到了银圆宝,咱玉皇庙街咋
就没拣到?”
“这事儿……”张三爷又躺在椅子上道“说不定……”
正在这时,人影一晃,捕头罗亮走进茶馆,对张三爷耳语了几句
便匆匆离去。三爷脸上立刻显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这就是了,我就
说吗……”
“出了什么事吗?”李老五迫不急待地问道。
“长白山的‘云门派’到中原来了。”张三爷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们可是有十五六年没来了”李老五大惑不解地说:“难道那
些元宝真是他们扔的?”张三爷摇了摇头:“他们来不这么快呀!”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一向嘴快的李老五也陷入了
沉思之中。
突然间,一阵狂风卷着黄土,插天拄地,呼啸而来!扬起的尘沙
像满天大雾,罩住了整条大街。风沙中有五六个行人闪进了茶馆。茶
馆的幌子已被刮到半空去跳舞,帆布蓬子像充满气儿的大气球;四根
柱子“咯吱”乱响,活像快要被连根拔起的样子。石掌柜赶紧叫出两
个儿子和铁蛋儿,每人抱着一根柱子狠命往下按!几位喝茶的大爷也
相继失色而起。
“坏了,这准是龙卷风!”李老五惊叫一声,浑身竟颤抖起来。
果然,这阵怪风只刮了一会儿,便拖着漫天的黄土呼啸而去!
“这种怪风,百年难遇一次!”张三爷也无奈地摇头叹息着。
一个中年汉子道:“从去年夏季到如今,没下半点雨雪,在这旱
荒时节又刮这种怪风可不是好事儿……”
“这种怪风,大凶之兆!”李老五又赶紧抢过了话碴“怪风一
刮必有血光之灾!不是拔树倒屋,就是改朝换……”
“老五!”张三爷一声断喝,李老五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巴。
“换什么?”刚才进来避风的一个汉子憋不住问起来:“讲啊,
咋不讲啦,是不是要改朝换代呀?”
“别,别,别……我可没那么讲”李老五忙不迭地摇头道:“你
可别瞎咋唬,小心被拉到衙门打板子!”
那汉子放声大笑:“我说你这老儿才把话说了一半就不接下去了
呢,原来是怕挨板子呀!”挺了挺胸又道:“天高皇帝远,老子就谁
也不怕!”
“嘿嘿”张三爷出言相劝道:“你这话还是少说的为好。”那
汉子竟然毫不相让,哈哈大笑道:“老子就是说了,你这厮又能把我
如何?”李老五生怕把事儿闹大,赶紧出来打圆场道:“都怪在下口
无遮拦,这位朋友不认得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
识,我这里向您赔不是了!”一边向三爷打躬作揖,一面摇手示意那
汉子不要再说下去。
张三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正要坐下,怎奈那看似外乡来的汉
子高傲得很,不但没把张三爷放在眼里,对李老五的圆场也不领情:
“你给我滚开,老子敢说敢当,谁要你这老狗多什么事儿!”一边说
着,推开坐位站了出来。其身高足有八尺,一脸的胡子直乍撒。用手
指着三爷道:“不服气的话,起来较量较量!”
三爷名叫张修武,外号‘矮金刚’,是百里长风张修玉的胞弟。
身上也有一手好功夫。上通官府,下结草莽,黑白两通;以营运木材
为业,生意非常兴隆。不仅在玉皇庙家大业大,并在西石桥建有别院
一座。像这样一个有钱有势、文武双全的人,当地人谁都得退让三分。
但那个外乡汉子是河南人,一向跑单帮,往商河贩运笔墨纸砚,头一
次就赚了不少钱,身上钱一多,胆子就大起来,手底下也有点功夫。
故天皇老子也瞧不到眼里了。正所谓“祸从口出”!眼看着就要有一
场大祸发生。全怪这场龙卷风,把这一高一矮两个不相识的冤家凑到
一块儿,紧罗密鼓就要开打了。
张修武冷笑一声:“你骂皇帝我管不着,骂到张某人头上可饶不
了你。告诉你,咱今日要来个‘耍狗熊’给大伙逗个乐儿。有本事就
过来吧,我接招儿!”
有人乘机嚷了起来:“三爷说得对,这家伙敢到玉皇庙来惹事,
不给他点颜色看还行!”一人开头,众口响应,场面显得十分火爆!
更有人奔走相告,转眼间竟聚集了上百人之多。
石掌柜的一看情势不妙,生怕碰坏桌椅盘碗,忙不迭地打躬作揖
道:“三爷您行行好,就饶了他吧!”
那外乡大汉早已怒火中烧,厉声喝道:“给我闪开!”一个垫步,
“忽”地一下蹿到张修武面前,蒜罐子大小的一个拳头直向三爷头上
砸了下来!
张修武不慌不忙,抬手一架,顺势离坐而起,“嗖”地一声,已
转到大汉的身后。好快的身法!
那外乡汉子早年下过场子,有一手横练的功夫。尤其是两条腿上
的功夫特别强。他的一路旋风扫堂腿,足有摧树断桩之威!眼前既已
交手,倒要拿这个姓张的试试身手了。只是他身法远不及对方敏捷。
“叭”地一掌,外乡汉子背上挨了一下!大叫一声,抢出一步!
张修武发现对方的一身肌肉异常结实,刚才那一掌不仅没伤着对
方,反倒自己觉得体内发热。转念一想,改变了战术。只见他双肩摇
处,两腿疾如旋风,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东一掌,西一拳,还时而
往大汉脸上抓一把,倒真像“耍狗熊”般地玩儿了起来。
那汉子施向张修武的拳脚招招狠毒,却又招招落空。倒是反被对
方连连击中。一时间鼻青脸肿,真像一个大狗熊似地“嗷嗷”乱叫。
那汉子越是着急,手脚就越不听使唤;张修武就越加得心应手。一记
“直捣黄龙”打肿了那汉子的左眼,接着一个“飞脚”直把那汉子踹
得仰面朝天!
那汉子爬起身来,恼羞成怒,把张修武的三代祖宗骂了个遍,并
随即施出他的拿手绝活“旋风扫堂腿”!无奈,方向拿得不准,桌椅
板凳倒了霉。随着他一脚飞出,“稀哩哗啦”!踢断了两条桌子腿!椅
子也顺势飞起,摔了个四分五裂!
茶馆附近,已是人山人海。张修武在当地也算个人物,自出娘胎
以来也没曾被人这样骂过。众目睽睽之下,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嘴里
虽不吭声,下手可就更重了。转眼间,那汉子身上又挨了三十多下。
一时间怒发如狂!顺势拣起一根椅子腿,劈头盖脸地朝对方砸去!
张修武闪身躲过,怒喝道:“大个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话
声一顿,起身如箭,一只脚直向对方小腹肚脐上点了下去!
张修武受过高人指点,身法确已够快!
谁知竟然还有比他更快的!只听“啊吁”一声,一条绳索“刷”
地飞出人丛,其势绝快,直向张修武探出的那只脚上缠了过来!
张修武说啥也没想到会有此一手,感到不妙时,绳索已套在脚踝
上。随着绳索一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随着对方再次抖手,
缠在脚上的绳索便自行脱落下来。脚下一松,猛地挺身跃起,连羞带
怒,脸呈死灰色一般。
一阵嚣乱中众人纷纷避让,当即露出那飞索之人,原来竟是一个
三十岁上下的要饭花子。
张修武怒不可遏,一声冷叱,纵身而上!双手交错着,径直向花
子的琵芭大肋上拿了过去!这一手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极为毒辣。凭
他手上的功力,一旦拿住目标,对方整个身子可就等于是废了!
那年轻的花子当然知道厉害。身子向后一个快闪,偏得一偏,张
三爷双手当即走空。那花子双脚没动,只是凹腹收胸,向里吸了一口
气。虽是有限的收缩,却已化解了对方的一式险招。
张修武虽谈不上一流高手,却也非等闲人物,一招走空之下,即
觉出对方是个高明人物。若不是刚才被他羞辱,若此刻尚未出手,他
一定会忍下这口气的。然而现在毕竟是太晚了!
张修武二次出手,左肘往下一沉,施出一招“单掌伏虎”直向花
子背脊之间点去!这招比第一招更狠、更快!年轻花子“叱”了
一声,身子一颤,就地来了个‘大马趴’!张修武这一掌竟是擦着对
方的脊梁边儿滑下去,依然走空!
那花子猛然抬身一声怪笑道:“好厉害!”话出人转,像旋风般
地飞出丈许,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张半倾、折了腿的八仙桌儿上。
一只脚微弯,只是用足尖轻轻点着桌角儿,身体像风摆残荷,摇了又
摇,摆了又摆,可就是不倒下来。
张修武不是瞎子,从一动手就知道这花子不是好惹的,众目之下
按奈不住才出的手,两招走空,花子竟然没还手,便不再像先前那样
冲动了。当下便道:“相好的,可是冲着俺姓张的来的吗?”
花子嘻嘻一笑道:“和尚吃四方,花子吃八方。哪里有饭吃,我
往哪里跑。你大爷姓字名谁我都不清楚,干嘛要冲着你来?”但接着
又一笑道:“这么说你一定是这里的大财主了,那可倒要请大爷行行
好事,周济周济我这叫花子几文钱了!”
张修武本想从对方回答中套出点底细,可此刻看来对方却是口紧
得很。武林中虽有‘丐帮’组织,张修武却从未与其来往,也不知这
年轻花子是否丐帮中人?是否与最近传闻的几件事情有关?心中正自
啄磨,就听花子笑道:“怎么,这个架还打不打啦?只要说上一句,
叫花子一定奉陪,怎么样?”张修武冷笑一声沉下脸来道:“光棍儿
眼里揉不得沙子,这里可不是你横行的地方。相好的,你就报上个万
儿来吧!”那花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大爷这是在跟我叫花子拽文吧,
什么万儿八千的,你要是不敢打了,我可就要饭去了!”
张修武冷森森一笑道:“好吧,足下既非要我出丑,这里不是地
方,可否随我去一个清静的地方,我一定奉陪就是。”花子摇头道:
“不好,不好,这里人多热闹,你会耍狗熊,我爱‘耍猴子’,今天
我就陪着大爷耍耍猴子吧!”话声一住,花子两手微微一伸,犹如飞
雪一片,极其轻飘地落在张修武面前,泰然而立。他这番话,分明是
把张修武比成了猴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修武只气得脸色发青道:“哼,好得很!阁下赐招儿吧!”说
罢,足尖一点,揉身而进。“呼”地一拳直向花子前胸捣去!花子微
微向后一坐,施出一招‘老子坐洞’,笑道:“还差一点儿。”张修武
的拳头果然是差了一点儿,硬是没有沾上,奈何?
张修武可真是应上了“羞刀难入鞘”那句话了,心里一恼,陡然
跃身,叭,叭,叭!一连三脚分向对方腹、咽、面三处要害部位急踢
而来!如果说他的功力果有可取之处的话,那么这一连三式的‘旋风
三脚’便是其功力之极限了!也是那花子一时大意,没料到对方竟有
此一手,大惊之下急忙一个后仰,极快地打了一个‘旋风‘!虽然逃
开了迎面的旋风三脚,却不意被肥大的裤角在脸上掴了一下!“叭”
地一声!像一个大嘴巴一样,照顾在花子的脸上,张修武的身子随即
自空而坠。
年轻的花子一时大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个哑吧亏,无疑是一
个奇耻大辱,心中大怒,杀机顿起。随着一个疾如旋风般转身之势,
两只手陡然一伸,一阵子骨节串响声中,直向着即将落地的张修武肩
上搭去!张修武来不及回头,只觉得背后强风袭项,力道之猛堪称生
平仅见,心中一惊!自忖必死无疑了!
正当张三爷性命危急之时,猛可里,就觉得一阵极其细微的尖锐
风声响在头上,恍忽中,似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黑点,擦着自己的头顶
直向身后那花子正面飞去!那花子这手‘追风流星手’猛厉无比,以
他那精湛的内力,一经搭上对方双肩,其活命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那小小的黑点,显然来的正是时候。紧擦着张修武的头顶滑过,
直向花子的双眼射过来,速度奇快!
年轻的花子陡然一惊!这一瞬简直是险到了极点!如果非得要伤
害对方的话,自己的眼睛也别想再要了。无奈之下,花子已经探出的
双手猛然收住,晃动双肩,一个‘浪打金舟’往侧面跃出三尺开外!
张修武肩上一松,死里逃生,凌空一翻,落身一边。两人不约而
同地向人群的一隅望去。自然,那个偷施小技的黑脸大汉也就无能藏
身了。他向着二人微微一笑便把眼睛转向一旁,再也不去看他们其中
任何人一眼。
张修武死里逃生,自然不会再蹈覆辙,当下对花子抱拳冷笑一声
道:“阁下身手,张某拜领,佩服不尽,我土生土长,跑不了。阁下
若存心不服的话,请随时来访,在下绝不含糊!”花子用鼻子“哼”
了一声,但脸上已自失去了先前的轻松。说道:“你?你还不配!”
说话时那一双精华内蕴的眼睛朝黑脸人盯了一下,转身离去。
走了不远,在一处墙角下拿起了他讨饭的家伙,是一根黑光油
亮的七节竹竿、一只鹿皮口袋。由袋子里掏出一个瓢形铁碗,笑着
又走了回来:“各位刚才看我耍活宝可不能白看,赏个钱吧!”
人们眼见他刚才身手,虽不情愿,却也不敢不给。一阵“叮当”
声中铁碗里已装了一半铜钱!花子嘴里连声说着“谢”字,这就来到
黑脸人跟前站定道:“这位大爷,讨个赏吧!”一边伸出了铁碗。
黑脸人点点头道:“说得是,原该有赏!”一只手由袖内探出,
把一块早已捏在手上的小小银子送了过去!
花子嘴里说着“谢”字,手里的铁碗却猛地一递!只听“当”地
一声!那铁碗中的铜钱纷纷飞向空中,然后撒落了一地!
黑脸人纹丝没动,那花子却惊叫一声,一连倒退两步方自站稳!
满脸通红,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好阔气的花子,地上撒
落了那么多铜钱干脆不要了,你说怪不怪?
石掌柜的把闲人打发走之后,苦丧着脸来到张修武面前道:“三
爷,您看……”
“不要紧,全算我的。损坏多少物件我照数赔尝。”说着掏出一
锭银子递给石掌柜的,指了指那受伤的外乡大汉道:“麻烦你把这位
朋友送到‘福缘客栈’住下疗伤,一应花销到我帐房支取就是。”石
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张罗去了。
听到这里,黑脸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后边便有
人赶了上来,疾呼道:“朋友,请慢走一步!”他自然知道是谁,也知
道是怎么回事。当下站定回过头来。
张修武急急赶到面前,抱拳长揖:“多谢义士援手,救命之恩,
没齿难忘!”
黑脸人知道瞒不过他,微微一笑道:“救人于危难之时,乃行走
江湖之人本份,不必客气!你方才的处置也很恰当,不失侠义本色。
那大汉虽然鲁莽,到底不算为恶之人。你我萍水相逢,并无什么情义
可谈,在下这就告辞!”
“恩兄这么说,倒教在下无地自容了。”张修武忙说道:“寒舍
就在眼前,敢请移驾少歇,在下一来要叩谢救命大恩,二来还要当面
讨教!”
黑脸人正犹豫间又听得张修武道:“刚才光顾了着急,还没敢动
问恩兄尊姓大名?”
书中暗表,这黑脸人正是铁拐李,其复杂的经历容后文慢表,这
里只表他是关外长白山‘云门派’四当家的,此次入土中原,是奉师
命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故中原武林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刚在凤凰街住
了几天,惩治了几个恶人之后,便将从周玉林那里得来的那批珠宝兑
成银圆,分散给凤凰街、关口寺一带的穷人。今天下午到玉皇庙来,
原计是要提前打探一下百里长风的近况,却被那阵怪风逼进茶馆,目
睹了方才的争斗。从围观的人群中探知,张修武并非仗势欺人之辈。
虽有一些小过失,到底也还算得上仗义疏财之士。这才施以援手。此
刻又见对方情真意切,便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当下便道:“敝姓李,排行四,江湖人称铁拐李便是在下。”
张修武赶紧又躬身施礼道:“原来是李大侠客!李大侠在上,请
受在下一拜!”铁拐李伸手将其扶住道:“江湖子弟,不必拘礼!”
张修武道:“既然如此,恩兄到寒舍一聚又有何妨?”铁拐李笑
道:“如此,倒要讨扰清茶一杯了!”
张修武见对方答应,甚为高兴,忙即张罗雇马,却被铁拐李止住
道:“既是不远,何必麻烦,信步一走,岂不更好?”张修武连口答
应,随即分咐仆人先把自己的马骑回去,提前准备晚宴。然后欢天喜
地,同铁拐李步行直奔西石桥。
这二人边走边唠,不大一会儿来到一座庙前,见有不少人进进出
出,扶老携幼,前来拜庙!庙门前石狮子旁边有一个老和尚,十分恭
敬地迎送着那些香客。庙内三道跨院,前后两重大殿,藏经阁足足四
层楼高。绿瓦红砖,好不气派!只是那庙门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
十号乞丐,极不雅观。
铁拐李轻叹一声道:“这儿一直就有许多乞丐吗?”张修武连忙
答道:“原来只是一些和尚往来,那些乞丐是今天刚来的。”
“张兄可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张修武答道:“有,有,有。那个老和尚就不是一般人,我爷爷
活着时常说,自他六岁记事时这和尚就八十多岁了,这么多年了,反
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铁拐李仔细看了看那老和尚,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说的并
不是他,而是这些乞丐……”
张修武立刻注目细瞧,却似乎并没发先什么异常现像,随即摇了
摇头,疑惑地问道:“不就是一群要饭的吗,有什么不对头吗?”
铁拐李微微一笑:“我们走吧!”他自然不会把事情说破。张修
武忙自跟上去。情知对方必有所见,他既不道破,必有原因。正待回
头,却被铁拐李止住:“不要回头,我们已被盯上了!”
张修武一愕,随即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刚才那家伙跟他们是
一伙儿的了,莫非还不肯放过我?”说着不禁动怒道:“这也太过份
了,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铁拐李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有点蹊跷,依我看未见得是你,倒
像是放不过我,谁叫我多管闲事儿呢?”
张修武听到这里,忍不住回过头去。果见一个赤足的半老乞丐正
尾随而来,见他一回头,便忽然一闪,隐在一棵柳树后边。
铁拐李道:“可看见了什么?”张修武道:“一个老花子,看样
子真的跟上来了!”
两人当即走进一条胡同。铁拐李若无其事地走着道:“这个老花
子的武功,虽不及刚才与你动手的那人高,但却也不俗。”张修武怔
了一下,心里不禁有些奇怪,心想你怎么会知道?这样想着,不由地
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道:“他走啦!”
“是吗?”铁拐李冷冷地说道:“我倒是以为他改下而上,现在
恐怕已经上了房啦!”张修武心里一动,微微偏头,假装察看胡同后
尾,却翻起眼皮往房上一瞥,就见人影一闪,随即掩饰不见。
“李四兄果真活神仙,那厮真的上房了!”
“此地离府上还有多远?”
“还有一程,快要到了!”两人随即加快了脚步,眼前一已来到
胡同尽头。铁拐李一步跨出胡同,紧接着往墙角一贴!张修武情知有
故,立即也学样站好。二人方自站好,就听得头顶上“呼啦啦”衣袂
之声!一条人影已高立墙上。地面的影子显示着一头蓬生的乱发、手
里拿根打狗棒、肩上背着个到处为家的行李卷。
这个老花子跟丢了来人,像是有些着慌,左顾右盼,正当要纵下
身来的一刹那间,已被铁拐李寻到了空隙,翻手一掌,直向老花子胯
股上击去!那个老花子没想到自己所跟的人竟然就躲在自己脚下,顿
时大吃一惊!
铁拐李这招“举手翻天”暗藏着精巧的擒拿手法,老花子虽然身
手不凡,但事出仓促,闪避不及,惊呼一声,拔身就起!却仍然慢了
半拍儿,闪过了一掌,却没躲开那反手一抓!一下子被捉住了脚踝!
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往墙下栽来!总算铁拐李并无伤人之意,及时
把手松开。对方足下一松,一个骨碌翻身跃起。一双赤足用力一顿,
往前便扑!打狗杖抖处,照准铁拐李的前胸扎来!
铁拐李不动声色,随手一招‘分鬃扣马’只见他伸出的那只手一
连折曲了数次,竟如幻术般地现出了许多只手。眼花缭乱之下,蓬头
花子的打狗杖已到了铁拐李手中。而且肩上也中了不轻不重的一掌!
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来,老花子总算知道了对方的厉害!也明知对方那一掌是手
下留情。当即挺身而起,翻着一双肿眼泡,盯着铁拐李道:“足下果
真好身手,我叫花子有眼无珠,自取其辱。哼哼,我看咱们是不打不
相识,就请报个万儿吧!”
铁拐李道:“这倒也是两句人话,在下姓李,老兄你呢?”花子
嘿嘿一笑道:“败兵不敢言姓,李朋友就不必多问了!”
一旁的张修武却不屑地道:“看你身手不弱,想必是武林丐帮门
下,干出这等鬼祟勾当,岂不有辱贵派门风?”
花子忽地把脸一沉道:“我认得你,阁下想必就是本地大名鼎鼎
的矮金刚张三爷?”张修武道:“不错,老兄有何指教?”
“不敢当,”那花子耸了耸肩膀冷笑道:“连年大旱,要饭的眼
看就活不成了,你三爷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嘿嘿!所以向你老人
家求条生路呀!”
张修武冷冷一笑:“这要看张某愿不愿意了!”
“你还是愿意的好!”那花子大剌剌地抱着一双胳膊,不怀好意
地冷笑着:“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杀人!”
“住口!”张修武原想发作,又想想自己的身份,跟一个来路不
明的花子之间终无好说的,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终于忍住道:“姓
张的家住本街,我走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那花子一笑道:“对了,有大爷这句话,老花子也能交差了!”
遂向二人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铁拐李道:“慢着!”
老花子虽对张修武不屑一顾,但对铁拐李却不敢轻视。赶紧停下
来,眨眨眼道:“怎么,李朋友还要插上一脚吗?”
“那倒不是”铁拐李摇摇头道:“不过有两句话要敬奉贵帮主。
得罢手时且罢手,能饶人处且饶人!”蓬头花子连忙答道:“在下一
定把话捎到,至于敝上是否遵办可就不知道了!”
铁拐李又道:“告诉你家帮主,此地风云险恶,的确不是贵帮呈
能之地!”
那花子一怔:“李朋友的意思是……”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回去好好琢磨去吧。”铁拐李话声一顿
随即将打狗棒“嚯”地一下抛还给对方!那花子向前跨出一步、掌中
聚力,总算接住。但觉掌心如焚、虎口发麻!对方只是顺手一抛,自
己却要施出全力才能接住,再不识趣,耗下去恐怕脸丢得会更大。遂
道:“李朋友,金砖不厚,玉瓦不薄。老花子心中有数就是了。”说完
拱手一揖,转身离去。
望着花子远去的背影,张修武冷冷一笑:“好一个狡黠的东西!
下次再碰到一定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千万不可”铁拐李说道:“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你有
家业在此,犯不上得罪他们。比不得在下来去一人,他们对我无可奈
何!”张修武道:“这么说,李大侠莫非已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了。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
好!”说到这里,铁拐李突然止步不前道:“我与他们既然已结下了梁
4今天就不到贵府打扰了,就此告辞!”张修武哪里肯放,说道:
“恩兄既为在下与人结怨,张某岂能袖手旁观?”
“江湖险恶,事事难料!”铁拐李恳切地说道:“在下独身闯荡
江湖,绝不连累拖家带口之人,从现在起,我就得随时准备接他们
的招儿了!”见铁拐李挚意不肯进家,张修武便道:“既如此,在下
就送恩兄到福缘客栈去住下吧!”
“不必了,”铁拐李说道:“凤凰街道平酒店的老酒最香,屯上
的空气最新鲜。张兄得闲时,可到那里去找我!”说完,双肩一晃,
如飞而去!
张修武刚一转身,忽见仆人果老闪现在眼前。随即说道:“你速
到庙内将小玉皇接回家,千万记住,天黑之前必须接他回家!”
“三爷,出了什么事吗?”张果老颇感意外地问道。
“倒也没出什么事,”张修武沉吟道:“只管照办就是!”
“知道了!”张果老答应一声,急急往古庙赶去!张三爷无限感
慨,仰天长叹道:“莫非我张家真要遇到麻烦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张家这次遇到的麻烦并非来自这帮花子,也不
仅仅是一般的麻烦,而是地地道道的流血事件!
这才是:
茶馆一场战乞丐不图钱翻目成对头皆为救危难
这边风未静那面出宿怨情爱变仇恨同门自相残
欲知详细情请看下一段洞房花烛夜高堂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