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人,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岁月闯入深秋,有时气温会降到零下。苍靡仍然没有来暖气,所以冷成了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秋天其实是个很矛盾的季节,有人说它“秋高气爽”,也有人叫它“秋雨绵绵”。无论怎样,对苍靡来说,已经到了一年中最悲伤的日子。落叶飘下,像是迷路的孩子在寻找家。只是,欢快的生命永远也抓不到季节的思绪,看不到年华的影子,他们是活在当下的,这样很好。总看着远方的人,太容易被岁月同化,被时间沧桑。
天越来越冷,路林也越来越赖床。每天在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一秒进教室,晃晃悠悠地吹着口哨。书包随性的挎在右边的肩膀上,然后对着沈琪希警告性的眼神一脸坏笑。
11月1日,万圣节,喻浅阑笑嘻嘻地找路林要糖果,叫嚷着TrickorTreat?11月7日,立冬,只是有些人心里依旧满怀对秋天的思念;11月11日,光棍节,尹离看着路林一整天叼着棒棒糖,笑着骂他有病;11月13日,沈琪希说要下星期要考试,让大家对自己的情况有些了解,为期末做准备;11月20,大家为考试忙得焦头烂额,沈琪希一副无辜的样子说她把考试的事情忘了,然后全班晕倒;11月27日,路林最后一个到班后习惯性的看向第三排靠窗的位子,然而,水沉没有到......水沉似乎从来没有迟到过,即使来得早不读书却坐在位子上和晚言说话或者呆呆地看云,她也不会迟到。水沉是个活的很清晰的人,路林一直这样认为。
不过,“水沉迟到”这件事还是让路林很开心,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总像神明或是未出生的人或是逝去的人那样永远不犯错误。
只是,七点,七点十分,七点半,八点...水沉还是没有到,路林隐隐有些担心。更奇怪的是,一旁的陶晚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照旧读她的书;最奇怪的是,尹离也没有来。
哼,随便你们,我才不在乎...只是少年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感觉胸口有些堵。
下午,天开始下雨,并不大,却绵绵延延像是再也不会停止的样子。他和她依然没来,路林开始有点忐忑不安,学东西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倒想让沈琪希再骗自己一次,什么这周,那周要考试之类的,好逼着自己集中精力。
出乎意外的是,下午放学后,水沨竟然来亲自到七班找他。其实,路林与水沨并不怎么熟,充其量只是在一起吃饭,在尹离旁和水沨一起混混。他是一个新来的,而水沨好像从初三起在苍靡就是老大。总而言之,在没有中间人的情况下和水沨交际对路林来说是件很奇怪的事。
“路林,”水沨像是患了感冒,声音很沙哑,“今天晚上七点去建执路上的林森KTV,我会在那里等你。”
“可是,七点晚自习还没有结束啊。”
“那就逃课。”
“嗯,好。”不管是担心水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路林很爽快的答应了。
“你喜欢什么酒?”
“啤酒就行。”
路林到的时候,那间KTV里已经有三个人了——水沨,喻浅阑,陶晚言。陶晚言软软地靠着坐垫,安安静静的唱歌,她的歌有一种很熟悉但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时,路林才隐隐约约想起这一个晚上都没有看到陶晚言。其实,陶晚言是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孩子,但和她在一起久了,会觉得她的帆布鞋,单肩包,卡通t恤,很有味道。最为奇怪的是喻浅阑,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今天像是困了,不太说话。
水沨看到他来,轻轻的点点头,喻浅阑也开心的笑了笑。路林找角落里的位子坐下,乖乖听陶晚言唱歌,很享受。只觉得有一股温馨的溪流安安全全的流进心里,甚至会使人忽视旋律,歌词本身的存在。
桌子上放着不同种类的酒,红酒居多,也有白酒和啤酒。路林满是疑惑地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水沨叫他来做什么,也不知道水沉在哪里,什么时候来,到底来还是不开。觉得无聊,就猜谁会喝什么样的酒。水沉应该喜欢黑皮诺酿的酒,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水沉和樱桃香很搭配。而尹离应该会喝产自波尔多的法国顶级红酒,路林不得不承认尹离很有贵族气质。贵腐甜酒一定是喻浅阑的,不解释。而对水沨他不了解,可能会喝剩下的香槟,干白葡萄酒或是加烈葡萄酒。
没过多久,敲门声传来。陶晚言的歌声戛然而止,路林还未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却只见水沨飞步走去开门,连喻浅阑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水沉进来的时候,着实把路林吓了一跳。她全身湿透,长长的发丝黏在脸上,脖颈上,手臂上。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还哭得很厉害,因为寒冷,全身不停地打哆嗦。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狼狈的水沉,像是一只被淋坏了的街角的小猫,可怜而无助。伫立在水沉旁边的是尹离,他们紧紧相依,不知是为了相互取暖,还是为了分享严寒。少年没有发抖。只是,眼睛黑如点漆,一如水沉的墨玉手镯。
水沨把先前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们。尹离接过来擦了擦,水沉却看都没有看她哥哥,径直拉着尹离走向留给他们的空位。十指相扣,刺伤路林的眼。女孩儿疲倦地把头靠在尹离肩膀上,身体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尹离修长的手臂拦着她,面容坚定,包含着无尽的爱意与保护。陶晚言走过来坐到水沉旁边,什么都没有说,就接着唱歌。路林无限悲哀地想起来,陶晚言的歌声里的感觉,是安魂曲的感觉。
水沨把酒开瓶,每个人都安静的拿走自己的酒。路林想这就是所谓的多年相处才会形成的默契吧,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关于酒,他的猜测基本上是正确的,唯一的错误是,水沉在喝加烈葡萄酒。她依然自我防御式的蜷缩在长沙发上,直直的目光紧紧的盯住前方空气中的一个点,比什么时候都更加坚定。双手紧紧的握着郁金香型高脚杯,一杯一杯地喝,好像永远也不会喝醉。而尹离仍然搂着她,优美的手指安慰着女子的玉肩,像是永远不会分离。
几个人淡淡地喝酒,淡淡地唱歌,很慢很慢,像是要逼年华止步,逼岁月倒流。没有一句废话,相伴,在此刻不过使彼此再增孤独的重担。
“晚言。”光阴中突然渗入了声音的影子,有些突兀。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转头面向了水沉。“借我用一下话筒。”沉说。
“嗯,好的。”递话筒的手有一丝颤抖。水沉了无痕迹地把自己肩膀上那温暖的手送回,无力地对尹离笑一笑。她站起来,向前走,到远方。
水沉唱的是《大海》。意想不到的音乐。
他们听她站在遥远的彼岸唱歌,离得太远,声音空灵而不真切,她说:“如果大海能够换回曾经的爱人,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
无比清澈的泪水,路林从未谋面的泪水,无声地滑下。也许因为过于稀少,所以弥足珍贵。女孩子默默的哭泣,默默的唱歌。其他,就再没有其他了。即使晚言的眼睛也在慢慢的变红,即使喻浅阑一反常态坐着老老实实,即使尹离的眼睛比什么时候都黑的吓人,即使路林一个什么都不知到的局外人也显得无限悲伤。这,都无关紧要了。
每一个故事都有主角。在这个故事里,其他所有人,美丽也好,丑陋也罢,善良也好,邪恶也罢,尊贵也好,卑微也罢,都不过是个配角而已。这是事实。
只是,另一个事实是,每个人都清晰的记得,张雨生唱道“曾经的爱”,水沉唱错成“如果大海能够带回曾经的爱人,就让我用一生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