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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烈火

我在火中燃烧。我在火中逍遥。

夏天悄然而至。水沉独立在燥热的夏日中。很奇怪的,她总想摸索摸索,以寻找秋天的感觉。树荫下,她摩挲着那本《护生画集》,不知道什么时候纸张已经变得松软,大概是被翻了太多遍的缘故。一如女孩的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再那么寒冷,大概是被暖了太久的缘故。

刚开始那几天,路林还会担心医院的来信,还会诚惶诚恐的查看邮箱,唯恐出了什么事情。但好久过去,医生一直没有消息,路林也权当一切都好,不再在意。邮箱已经好几天没有查看了,等晚上去查查吧。路林暗自想着。

再过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足球赛也已接近尾声。七班球员拼尽全力闯入了决赛,而对手理所当然是水沨的球队。相对于路林他们,十班可谓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全校有一半人看到他们钦佩不已,另一半则连看都不敢看他们。路林面对十班同样不能平静,直到现在,想到曾经输得那么惨,依然恨得牙痒痒。尹离心里也憋着一口气,直接表现就是对球队的大大不满与相应的训练量的大幅增大,足球队的孩子虽然叫苦不迭,但庆幸的少年们最不少血气方刚,都想出一口恶气,什么都能坚持下来。

“干嘛这样看着我?”在去赛场的路上,路林着实受不了水沉的逼视,冲她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要决赛了。”水沉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路林的眼,无比坚定。

“嗯......”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女孩踮起脚尖,一个轻轻的吻,印在少年额头,宛若荼靡花开,仿佛流云红日。路林愣在那里,怔怔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做什么好......

“想知道什么意思吗?”声音和那个吻同样轻柔,女孩靠近少年的耳边,路林的耳朵被女孩儿呼出的暖气弄得痒痒的。“你不回答...好吧,等赢了比赛,我就告诉你。”

转身,离开。雪纺长裙,墨玉手镯,齐腰长发......随着少女离开的脚步变得越发清晰。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呢?等一等再说吧...

当路林再一次穿上那件深蓝色的8号球衣,血液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棋逢对手,少年的斗志被沽沽激发出来。同样沸腾的是苍靡。被学业压得抬不起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一股脑全校涌到了足球场。声势之浩大能让人隐约隐约找到“京骂”的影子。

天气燥热的很,空气已经被融化成液体,不合时宜地流动,弥漫。草皮被折磨得不停扭曲晃动,想要挣扎着逃离地面,仿佛暗示着不详。比赛进行到第三十二分钟时,十班行云流水般的配合和优秀的个人能力让他们轻松取得2:0领先。场边的同学亦有些躁动——两个球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比赛完全是一边到的状态。有些人甚至认为结果已定,同时也受不了老天爷的折磨,纷纷离场。

路林看着2:0的比分心烦意乱,又瞥见观众鄙视的眼神,更是气愤不已。整只球队完全成了一盘散沙。球队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所有的球员退回到自己的半场防守。勉强把2:0的比分坚持到中场。

更衣室里的墙壁亮白,球员们各换各的衣服,不说话。静默像一只虫,啃食着每个人的内心。路林原以为尹离会说些什么以振奋士气。转头却看到尹离和往常比赛中场时一样——换球衣,喝水,认真听教练分析总结,随后做热身...仿佛一切正常,什么紧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路林看了他一会儿,就明白了,足球总而言之只是一场游戏,而游戏的目的是快乐。既然自己已经尽力,又何必强求结果?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得到可以得到的,付出应该付出的。随后,即使结局是失去,也无憾无悔,也至少可以心安。

当再次回到绿茵场,每名队友都已是精神焕发,斗志满满。路林低头微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心底里不禁涌起一丝对尹离的敬佩,即使他的镇静不是他的计策,那也足以令人尊敬。真的是一位很优秀的队长,很优秀的男人。

下半场开始的哨音吹响时,已经夕阳西下。只是大地上还有暖暖的夏日余温。球场两边的房屋纷纷投下绵延的影子,半面球场暗淡在光阴下,黑白相吻。与此同时,夕阳红与草皮绿也相互交融,红绿前所未有地迎来一份和谐。战场般的球场也少有地显得温馨。

悠扬的,奔跑。渐渐地,世界在路林眼中演变成电影的片片画卷,没有妥协,亦没有粗糙。精细柔和嫣然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少年在艺术中奔跑,让艺术发酵。他有条不紊在光明与光阴中穿梭,留念。盘带,过人,做配合......少年浑身散发出艺术家的风范,使得足球前所未有的接近原本的纯粹与美感。少年抬头无意间看到了比分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2:2平了。他微微笑,继续在落日余晖中飞行,想要用最后的精力祭奠这一年的青春。脚下的足球也听话的很,像是黏在了球鞋上,化成了少年身体的一部分。微笑着,过了一个人的风景,再过另一个人的烂漫。再抬头,球门即将燃烧殆尽,似曾相识的华光冲天飞扬。灼烧,缭绕,烧尽罪恶,毁灭记忆,走向九天云外。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我,在火中燃烧。我,在火中逍遥。

少年的微笑安静了世界的纷扰。守门员的惊慌失措,场边球迷的呐喊助威,甚至是尹离歇斯底里大喊的“路林!”都消失不见。我终于明白了,这一辈子其实只是来做一件事的,这一件就足够了。

不知什么时候,记忆开始蹉跎。不记得射门的方法,不记得进球的过程,不记得队友激动地跑来拥抱捶打......只是隐隐约约间,广播员激动地声音传来:3:2,七班实现了大逆转!进球者——路林!

突然听觉恢复,场边叫嚷声雷动。他看到水沉抱着陶晚言跳上跳下,这孩子真没良心,一点都不担心他哥......想着想着,少年不知不觉的笑了。

傻瓜,吻能有什么意思。

谢谢你爱我,我也爱你。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不要太高看自己的喜欢,它既不能代表了解,又不代表分担,这种廉价而无意的感情,我不稀罕。

泪水顺着少年的脸颊滴落。曾经的喜欢只是孩子气的游戏,而现在的爱,是一生的承诺。

前一秒如何,下一秒怎样,都不重要。至少这一秒,我们是快乐的。而未来的悲欢,还是交付给明天的自己吧。

一刹那,少年眼前一黑,女孩的身影越来越灰暗,“水...沉...”

世界在一秒钟内发生了九十度的大转体,路林的脑子地震一般翻腾。他搞不清那一秒水沉惊慌失措的表情是幻想还是现实......

砰!路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尘埃落定......

从夕阳红到地狱黑,仅有一线之隔。红与黑,呵呵,其转变从来都如此自然流畅。“因,果”的奥妙,不过如此。

震惊,担心,疑惑...凌乱的情绪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交织。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已经是他作为路林而存在的最后一秒。此去经年,再有秋风萧瑟,已不是他的享受,已无关他的故事。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一秒,他是快乐的,幸福的......

也曾年少也曾狂。斑驳的光斑缓过生命的背景,是赐予了光明还是带来了光阴?明,暗;好,坏...分不清,而更可恨的是,这个问题从头到尾就没有意义。因为即使知道结果,我们依旧没有资格选择,依旧只能照着命运的规迹行走,完成命运布置的作业。

流水,墨玉,银杏,雨幕,故乡......

仅以纪念路林。

离开于2007年5月13日。

享年1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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