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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点

她轻靠在潮湿的石墙上。她没有撑伞。

暮雨潇潇,是时空外哪抹生灵的密语在传递,在追寻,在倾诉?

茕茕孑立的郁金香,你还好吗?

沉默的心,你为什么依旧在悲哀?但是请千万不要哭泣,如果当真迫不得已,就把我的身体当做你的泪水,用我的身体滋润你干裂的嘴唇。

亲爱的,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但你要幸福快乐。

潮湿而狭长的雨巷牵扯着生命,卷曲着命运。

在那头,紫色的雨伞正肆无忌惮地招摇,衬着回荡在少年的脸上的不合时宜的浮华一路走来,太过明媚,太过戏谑,太过阳光。却像是阿尔忒密斯的月光华衫被画上太阳花,刺眼而又令人无奈。青绿色的步音打扰了空气的律动,犹如大提琴演奏中夹着近摇滚。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没心没肺的快乐?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不计后果地明媚?于是,路林便是这样,没头没脑,不负责任的闯进故事,带着除年少轻狂再无其他的心,悠然而至。只是,也不仔细想想自己够不够资格。

不过这种小事不必在意,时间要到了。

终于,雨连点成线,带着昏黑的暮色泼落下来,成布成绢,茫茫然勾连起古往今来,上下四方。电闪雷鸣在刹那,会有神降吗?雨的帷幕,落下。漫天暗淡,草木无声。安祥终于回归,终于远离,只成记忆。故事开始了。

暴雨,如期而至。

雨巷这头,轻靠在石墙上的少女骤然抬起眼帘——雨的协奏曲中混进了杂音。她向着数十米外的那个点,瞳孔聚焦...继而涣散。又一个过客。她没有在意。这个过客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小人物只能做小尘埃,厌恶都会浪费自己的心血,只配的上被无所谓,只配得上被当做小插曲。过去也就是过去了。

同时被认为无关紧要的还有少女自己的衣衫,是浅灰色的雪纺连衣裙,早已湿漉漉的,却因为人的毫无瑕疵而一点不显狼狈。只是与雨相拥的长发依旧整齐地垂直到腰际,那是没有杂色的漆黑,被灰色的手帕松松的绑在一起,只映得肤色宛若白玉,不只是洁净,更是空灵。而皓腕上的墨玉手镯却惹得人一阵心悸。墨玉,色重质腻,纹理细致,光洁典雅,漆黑如墨。本为翠绿,历经漫长宇宙的时间,在宇宙射线的作用下慢慢至深变黑生长而成。“乌云片,淡墨光,金貂须,美人簪”乃其名也。只是今天,亿万年来,一份份奇幻的宇宙辐射赠给它的色彩却泄露了宇宙的秘密。

独立于世的女子,宛若神明。这是唯一的语言,唯一的形容。

女子靠着颓败的矮墙,沉默着。任雨水浸没身心。

她没有撑伞。

2006年8月23日。生命与生命,相遇。

“哎,你没病吧,要想死也不用被雨浇死吧!”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眼前。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被毫无意义地丢了过来。只是,撑到少女头顶的紫色雨伞与话语的锋芒不相配。

移步,沉默。她连一句“要你管”都骄傲地不愿回答。

“哎,我好心帮你撑伞,至少说句谢谢吧。现在好像是我欠你的...“少年不高兴地抱怨。这时,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露出少女口袋的黑执事钥匙链上,“你也喜欢黑执事啊,哈哈,差不多和我一样有品位了。哎,你不会是腐女吧,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没什么恶趣味,只是觉得好看而已,呵呵”似乎因为自以为恶味相投,少年更加肆无忌惮,话说得愈发不靠谱。“顺便说一声,我叫路林。你叫什么啊,你家在这里吗?我啊,是第一次来这边玩儿的,没想到碰到这么让人心烦的雨。好倒霉啊。哦,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干嘛在这淋雨啊?还有,那个,我心情不太好,刚才说话太难听,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在意啊。”说完,少年满脸微笑地看向女孩儿。

“我不喜欢黑执事。”这是回答吗?什么的回答呢?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只是,那声音仿佛来自冥界,冰冷近乎恐怖。女孩子不着痕迹地抬起头,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少年,皮肤很白很干净,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材很好。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的黑执事衬衫,衬衫的前两个扣子没有扣,衣领在风雨中肆虐招摇。男孩儿肩膀上已有斑斑雨渍,大概是刚才为她撑伞的后果。只见他淡淡地笑着,眼睛眯了起来,歪着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很奇怪的,在这样的雨巷里,他却可以让人想到一个词——光明。呵,世界多一些这样的人也好,否则开心快乐这样的陈词滥调还有谁去唱呢?

“哈哈,”路林又说话了,“你比我还会开玩笑,不喜欢黑执事却带着黑执事的链子给自己添堵啊?好啦好啦,我不跟你废话了,你家在这附近吗,可怜可怜我,让我进去避避雨吧,否则我真的要成为落汤鸡,随后死在这里。不过,说真的,建州天气好奇怪啊,现在还没到雨季,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难道是天上被戳破了一个洞,还是老天爷生病了总打喷嚏?”少年抱着冰冷的肩膀,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我没有开玩笑。”长满地衣的墙壁被雨水无情地抽打,愈发显得弱不禁风。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坍塌,就会逝去。

长久的沉默,“啊?”少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女孩儿所讲的意思。只能点点头,“哦,你说黑执事啊,行行,就当作这样。但是,我是想说,我们能不能去避一下雨啊,你看起来身体好弱,被淋得太厉害是会生病的。”这次路林说话近乎是一字一字的蹦出来,这个女孩有些奇怪,而她的理解能力显然让路林很不放心。

然而...“本来就是这样。”女孩儿答道。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路林无语了三秒钟,随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女孩只听每段话的第一句。他觉得可笑,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再次把雨伞举到她的头顶,看着她被雨打红的肌肤,少年有一种难过的感觉。

再说话,声音缓慢,温柔了很多,“我。希。望。去。避。雨。”六个字应该足够了,再多,大概她也不会听。

恍惚间,女子骤然地抬头,“那又怎样?”,她盯紧他的眼。

四目相对。坚定战争着坚定。

最后,路林的眼睛倏地败下阵来。那女孩子的瞳曚像鞭子,一下一下不留情面地鞭笞着少年的内心。骤然的疼痛带来绵延的畏缩,下一秒,他的心颤抖得厉害。突然,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颤悠悠地把伞从少女的头顶拿开,怀着无限的卑微与歉意。那一刻,少女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尊严,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亵渎。路林呆呆地站在那儿,像个傻瓜一样,什么也不敢做,不会做,感觉自己一定惹到了她,却又不敢道歉,怕再说什么,使得她被雨打得发红的肌肤再添痛楚。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她被雨拥吻,看她安静地走出雨幕,看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看得骤然感到自己一无所有。

其实,路林的歉意是多余的,对那个女孩子来说,无关紧要的人的无关紧要的话,根本就没有放进大脑的必要,你以为你是谁。惹恼她,你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就像你没资格去臆测她的喜好,没资格去揣摩她的话语。对她来说,或许,你和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很骄傲,骄傲到嚣张,嚣张到不可一世,不可一世到令人怨恨。只是关键在于,原因是什么呢?一枚生命承担了多少不幸,才会被赠予令人怨恨的灵魂?黑执事,不合时宜,不和身份,不和情景。只是,呆愣在暴雨中的少年并不知道,那闪着寒光的钥匙链饱含着来自谁的记挂与思念?

随后的一年年,银杏叶绿了又黄,黄了再绿,渺渺然涂画着岁月,滤掉一年又一年的青春。

终于,在多年后的那一天,我们走出了银杏色的年华。终于,在某个今天,少年有着宽广的胸膛,结实的肩膀,成长为真正的男人。那时,他会坐着黄绿色的竹椅,安然微笑在某个充满了阳光味道的天台上。他也会地回想起如此魔幻的今日。只是,今日的雨水,小巷,石墙,都已云淡风轻,都变得可以异常温馨。

那时,他会笑着对身边那个人说。我以为这里是故事的开始。然而竟不知,命运的枷锁早已套牢,我们早已陷入因缘的漩涡,无法自拔。我以为我接到的是一张崭新的白纸,可以任意洒墨,随便驰骋。却不知我的任务,不过是为所有人书写一份玫瑰色的结局,不过是为我们灰白的青春镌刻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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