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才和敛殇的手下交过手,赶路的速度也就变得没那么紧张了。但因为不久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和小枣一直没有同遡夜他们说过话。整个行程气氛压抑,诀影师徒在前,我们则尾随其后,彼此间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时常会回头看看我们有否掉队,时而还会做一些简短的交谈。由于方位的缘故,我们听不清交谈的内容。
“你好像有心事。”诀影往旁边偷看了一眼,似有似无地笑了笑。
遡夜微微侧过脸,似乎不太希望被身后的我们发现:“我在想什么,师父您应该非常清楚。”
深邃的眼眸渐渐眯起,墨绿的瞳孔中聚起光芒,然而回应遡夜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怜依出事那晚您很肯定的告诉我是偶然碰上,对此我姑且不多追问。但在这之后隔天就发生了突袭,未免太巧合了。”遡夜没有停下步伐,他目视前方,种种矛头斗指向自己身旁的男人。
诀影闭口不答,他回过头,爱徒的侧脸俊美而又冷酷。
“吉恩能清楚的报出我们每个人的名字,甚至还知道我们俩的关系。”金色的眼眸对上诀影的视线,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如果不是有什么桥梁建立在两者之间,敛殇不可能如此详细地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当中能做到这种事的,就只有您而已。”
“陛下派来的原来是口风这么不紧的人吗。”诀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容中竟还带着几分赏识,“你果然相当聪明而且冷静,不愧是我诀影看重的徒弟,刚才杀了那个孩子的时候也是,短时间内想出最佳的解决办法,下手也毫不犹豫……可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是第一次吧。”
遡夜的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对于师父这番话他的心中并非没有触动。诀影说的没错,自从圣战结束,神族和魔族就再没发生过什么争斗,被荣升为骑士之时也早已是太平盛世,在此之前他根本没参加过战役,更不要说是杀人了。
“不了解你的人一定以为你冷漠无情,可是却瞒不了我。”诀影说得斩钉截铁,他与遡夜师徒多年,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
“话题好像扯远了。”冷不防打断诀影的感叹,遡夜顺理成章回避掉了这个话题,“对于我刚才的推论,您都不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猜得没错,昨晚我的确出了结界<传音>告知陛下目前的情况,但碰上怜依实属巧合。当时我感到附近有股强大的力量,所以才会寻到他们的所在。”诀影回头张望,以确保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懊悔,我只是告诉陛下一切顺利,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派了附近的驻军过来。”
“敛殇知道您取得了我们的信任,但这并不代表不需要‘追兵’来增加整件事情的真实性。如果在您入伙之后一切反而风平浪静,只会让我们更加起疑。我说的对吗?”
“没错。”诀影低垂下眼眸。
遡夜也没有过多追问,诀影的苦衷他都明白,他别无选择,为了保证自己所无法保护的未婚妻的安全,诀影必须那么做。所以,遡夜并没有责怪他。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和魔族扯上关系?那个叫吉恩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实力超群,绝非普通人。”
“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使役魔族的事我并不知情,相信吉恩应该也不知道我是卧底。”诀影拨开披风捋起袖管,一道长而深的刀伤暴露在日光之下。伤口还很新,应该是刚才在和追兵交手时伤到的,如果吉恩知道他是敛殇的人,出手不可能会那么重。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助你们任何一方,因为无论站在哪边,我都必将失去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保住幽若的命。”说罢,诀影离开了遡夜身边,他拍拍徒儿的肩膀,眼睛微微弯成了一个弧度:“这下真相大白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遡夜低下头,情绪错综复杂。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抬起脸,满脸无奈哀伤的神色:“我能拿您怎样。如果这个时候与师父您挑起争端,岂不是将幽若置于险境。”
“呵呵,不愧是你作出的决定。”诀影的笑容带着些许钦佩和欣慰,“放心,我不会做多余的事,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你们,毕竟我还是你师父。”他温柔地看向自己的爱徒,轻声低语道:“波及到那些无辜的村民,是再怎样补救都无法偿还的。所以我们,只能前行。”
晚风越来越凉。今夜,不,确切的说是往后的每一晚,我们都不可能再住上之前那样的小屋了。这是保证不伤及无辜的前提。
我双手抱头依偎在小枣身边,身上还包裹着许多遡夜师徒找来御寒的细树枝。这样的温度下仅靠一件外套已经无法抵御夜寒。
早知如此应该问华月要几件衣服的。我暗自埋怨,与此同时联想起华月一家悲惨的遭遇,心中难免愧疚。要不是因为我们,他们也不会遭到毒手,那个叫布尼尔的小孩也不会被遡夜杀死了。
眼见我愁色满面的模样,小雪极有灵性地攀附到肩头蹭起我的脸来。可我愣是被吓了一跳,小雪也似受了惊吓,惊恐地望着我。
“对不起……”望着它无辜的眼神,我重新将它揽入怀中。尽管想到白天它了结了盔鼬残生的情景会觉得有些害怕,但毕竟它只是遵从了生理的本能,而对它来说,我始终还是它的主人啊。
“两位大小姐,你们真应该学着多动动脑筋。”洞外传来诀影的声音。他屈身跨进低矮的树洞,手中生出一条明艳的火舌,他只手将我们身上的枯枝拨出来些许聚成堆,生起火来。
顿时,“室内”温暖不少。
“你们……不进来吗?”小枣的声音颤颤巍巍,她还在对白天的事情心有余悸。诀影非常潇洒地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里映出红色的火光:“我们早就习惯这里的天气了。这样吧,明天我和遡夜给你们弄点保暖的皮毛来。”
“皮毛?从精灵身上?”
“不是连这都不行吧,要知道你们在那村子里吃的荤菜都是用精灵肉烹饪而成的。”
想到平时也食用鸡鸭鱼肉,我们连连摆手表示赞同。果然,“精灵”跟我们世界里的“动物”相仿,可以为宠,可以为食,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外形以及所拥有的能力。
“你们好好休息,我和遡夜在外面。”
才抬头,诀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洞口。我和小枣相视一眼,将身上的枯枝裹了个严实,片刻之后,就被一天的疲惫给催眠了。
也许是受到昨晚事件的影响,午夜将至,我却夜半惊醒。睁开眼时脚边的篝火已经熄灭,气温也比睡前要更低一些。小雪随我醒了过来,它伸出温软的舌苔舔舔我的脸颊。
“乖。”我起身拍拍小雪的脑袋示意它留下,它眯细了双眼在我手边蹭来蹭去,模样煞是惹人怜爱。我长呼一口气,向洞口走出去。
广袤无垠,浩瀚如海,在这里连天空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充满了自然而又原始的味道。我们今次选择寄宿的巨树似乎已经上了一定的年岁,根枝粗壮,足足抵得上二十几颗梧桐。我沿着树根慢慢摸索,树的背面,两个身影正静静地挨在那里。
还没等我靠近,漆黑长发的男子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出现,回过脸朝我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蹑手蹑脚来到诀影身边,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只见遡夜轻轻斜侧,太阳穴抵住了诀影的肩,就算是熟睡的姿态也优雅依然。皎洁的月色下,一头银发闪耀着灵动迷人的光泽,碎屑的刘海随意的散落在前额,掩住了一双纤长浓密的睫毛。月光清晰地勾勒出那副挺拔标致的五官,有一种仿佛工艺品般的不真实感。
我不禁怔怔地望出了神。如此俊美的人,恐怕只有在画中才能见到吧。
身体依从本能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月光的折射下,却让人见到了不合常理的东西。
“喂。”金色的眸子瞬间张开,吓得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遡夜极其遮掩地离开了诀影身边,起身抖了抖尘土。
诀影应声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我握住那只粗犷的掌心,稳住身体后,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杂草。
然后,诀影朝我微微一笑,直接转身朝后面走去了。
“师父,您去哪儿?”见他要离开,遡夜的语气有些焦躁。也许是因为诀影一走,就只剩我和他两个人的缘故吧。要知道从早上发生那事情到现在,我都还没同遡夜说过话。
“我进去守着,里面只有你妹妹和雪狐在,毕竟不太安全。”
诀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最终,静谧的夜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尴尬地找到一处地方坐下,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诀影先生真是出奇的稳重而且善解人意。确实,我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也有满腔的疑问等待解答。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
我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遡夜只是静静地背靠树干站着,给人感觉还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哼,不理就不理。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先开这个口呢。
我摊开左手,从手中引出一道光,待光芒散去,一只手机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手中。这具身体真的很方便,想要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能往里面藏。
手机是暑假之前买的,虽然知道自己所有的生活费用都是靠双亲的遗产,不过一直以来我都省吃俭用,还在保姆离开之前让她帮忙换了个小公寓住,手头还算宽裕。而且在这个时代,手机就如同电脑一般是必不可少的通讯工具,买上一部也在情理之中。
回头想想在上海的日子其实也过得挺滋润,父母生前都是资深的生意人,光是留下的财产也足够我花小半辈子了。在幻界虽然不用想着如何料理生活,每天却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我熟练地按下开机键,界面显示没有问题,按键也可以正常使用,我忽然感到自己又像是回到了自己那个世界,心中兴奋无比。不过在幻界,手机是没有信号的,想要联系外界绝无可能,无奈我只好打开阅读软件,翻起了许久未读的电子小说。
“你在干什么。”遡夜俯视着我手中的东西,平静地问。
“看小说。”我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声音极其冷漠。
“你还在生气。”
“是。”
听到我如此直接的回答,遡夜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几秒没有动静,我好奇地抬头,却迎上他幽怨的目光。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和熙夜解释。”他说。
“道理我们能明白,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的确,无论怎么思考,遡夜的决断都是最佳选择,那样小的孩子根本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为了不让他的余生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无止尽的逃亡中度过,为了不让他往后活在复仇的影子里,遡夜选择结束他的生命。但身为一个现代人,杀人什么的实在是超越了日常伦理,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在情在理。
“我和小枣会慢慢学着接受这里的一切,你不会是连生气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吧。”我轻轻地合上手机,刚才明明窝了一肚子埋怨和责备,不知怎的看到遡夜那眼神就说不出口了。为缓解气氛,我只好拿他刚才熟睡时的失态调凯:“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还会有那样的时候。”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我看见你哭了。”
遡夜闻言,忽然像是个被揭穿了谎言的小孩一般,逃避开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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