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面黄肌瘦年龄不一的男女小乞丐看到一身洋人打扮的肖卫华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顿时吓得连面前的破碗都顾不上了，全部往后面一缩倦倒在地，然后抖索地看着这个看似和善的洋鬼子，其他散布在周围不远处的大人们则紧张不安地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眼神满是敌视，有的甚至已经握紧了拳头或者随手拿起身边顺手的武器，说是武器，无非就是一些砖头、扁担和树枝而已。
“不要怕，哥哥不是坏人，你们饿了吧？”从包里拿出一些饼干，肖卫华满脸含笑地边说边递给这些小乞丐。大的估计有十二三岁，小的最多八九岁，因为他们脸上太脏，具体年龄还看不出来。压缩干粮可不敢给，那东西看着虽小，吃多了可能会撑死人的。
小乞丐们看到递过来的食品，想接又不敢接，期期艾艾地在原地咽了咽口水踌躇不前，双眼满布着不敢置信的目光。
“别怕，我不是洋鬼子，没有恶意的。”肖卫华解释了一下后鼓励地笑了笑，拿着饼干的手掂了掂，示意他们把饼干接到手上。
这些孩子听了肖卫华的解释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好象在询问要不要这个人的东西。最后还是挡不住食品的诱惑，有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可能是他们的头，经他点了点头后，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孩子这才伸手接过肖卫华手里的饼干后递给他们的头。
饼干装在方便袋里还不怎么直观，一打开后就不同了，一阵清香的麦香味和香甜的奶油味扑鼻而来，这个年代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立刻被诱得口水直流，眼睛再也无法从饼干上挪开。
这些孩子马上在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子的主持下，全然不顾肖卫华还在旁边看着，你一块我一块地分起饼干来。看着这些孩子的动作，肖卫华好象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一时不想离开，便兴趣盎然地继续呆在旁边看着孩子们分饼干。
饼干一分完，这些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饼干轻轻地咬了一小口，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后就飞快地吃了起来。这种狼吞虎咽的速度吓了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的肖卫华一跳，连忙制止地说了一句：“别急，这样吃会噎着的。”赶紧从包里拿出了一瓶脉动，拧开后递给一个鼓着腮帮的孩子。
“嗯、嗯。”接过瓶子的孩子嘴里被饼干塞得太满，无法说话嗯呀两声可爱地冲肖卫华笑了笑表示感谢，仰起细小的脖子抿了一口水后又递给了另外一个孩子。
肖卫华全神贯注地在和孩子们交流的时候浑然没注意到先前散布在周围的大人们已经渐渐地围拢了过来，慢慢地人越聚越多，等他发觉时差不多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们吃着饼干，看着孩子们的陶醉吃相，其中不少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有些人的肚子里甚至响起了一阵饥鸣。
“娃儿，这东西就这么好吃？”等孩子们吃完，人群中有个人忍不住出声询问。
“富贵叔，你不知道啊，这东西又香又脆又甜，我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看来他们都认识，一个孩子立刻叫出了询问人的名字。
“既然这么好吃，为什么不给你的弟弟妹妹们留一点？”叫富贵叔的听了后立刻将脸一虎责备着他。
“因为太好吃了，我、我吃着吃着就忘了。”回话的孩子被他一吓，顿时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其他的孩子也是将头一垂，将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和其他的人对视，看情况应该是不好意思。
“这位大哥，别说他们了，他们还是孩子。”肖卫华连忙出声劝解。
“这位大爷，你这话就不中听了，孩子就能这么没人性？只顾自己吃饱了，让弟弟妹妹们在家饿得嗷嗷直叫？”富贵叔反而质问起肖卫华。
“他们家不是还有大人吗？”肖卫华不服气地争辩。不过就是几块饼干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
“这位爷有所不知啊。”富贵叔深深地叹息了一下后说道：“这租界周围不算拖家带口的就差不多有四、五千的壮劳力，租界就这么大，摊到每个人的头上又有多少活可干？还不说那些洋人的克扣。没活干就没钱，没钱拿什么去买米粮？干上一天活一家人能混个半饥半饱就不错了，再说也不可能天天有活干。要是不信的话你问问大家，看看在场的人谁家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谁家又有隔夜粮？”
“是啊是啊，富贵大哥说得一点都没错。”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附合。
“这里既然这么难混，听你们的口音好象不是本地人吧，为什么不回家去讨生活呢？”肖卫华疑惑地问道。
“呵呵，看爷的打扮应该不是我大清人，难怪你这么说了。”富贵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家就在淮河边上，差不多十年九灾，大水一来什么都没了。象我们这些给地主老财们种田的佃户，越给他们干得久，欠他们的就越多，要不是大水来了帮我们的忙让我们背井离乡脱了身，欠那些地主老财们的钱别说卖儿卖女去还了，利滚利滚起来你几辈子都还不清。”
说到伤心处，富贵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眼睛里生出了晶莹的水雾，在场的人在同病相怜之下感同身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当场就啜泣起来，整个现场顿时被一阵悲伤的气氛笼罩。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肖卫华哪里见过这种凄惨的生活？想当然地认为发生灾情政府应该出面救灾，“官府没有赈灾吗？”
“官府？哈哈。”富贵听后当场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是笑出来的眼泪还是心酸，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天下的乌鸦不是一般黑，而是一只比一只黑。这官府除了官官相卫鱼肉百姓，他们还能干得了什么好事？以后只要你还在大清的土地上过日子，你就会见识到他们的厉害的。”
“那你们怎么办？”肖卫华听了心情觉重一时无语，只好同情地关心了一句。
“还能怎么办？凉拌，能活一天算一天了，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难道你还能犟得过阎王爷？”富贵嘴角微微一翘，不知道是嘲笑肖卫华的幼稚还是在讥笑老天爷的无能。
“唉！”肖卫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大爷，谢谢你今天给孩子们吃食。”富贵朝肖卫华深深一揖后又挥着双手朝围观的人群叫了起来：“老少爷们，大家都散了吧，别让这位爷笑话。”
“好嘞。”围观的人轰然叫了声好，然后稀稀拉拉地四散走开，看来这个富贵在这些难民当中还挺有威望的。
看到众人都散了，肖卫华也准备离开进租界，突然想起自己对这里不熟悉，便连忙叫住了富贵：“富贵大哥，请等一下。”
“爷，有事请吩咐。”富贵停住脚步躬身问道。
“我想到租界里面转，但是初来乍到不熟悉，你能帮我带带路吗？放心，我会给你酬劳的，不过钱我现在没有，只有包里还有一些吃食。”
“可以是可以，但今天太晚了，租界有个规定，华人晚上不能在租界住宿的。”
“啊！竟然还有这么个规定？”肖卫华有些愕然，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竟然还要看外国人的脸色，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呵呵，还不止这些，租界里面还有一些地方挂着牌子，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呢。平时在干活的时候那些洋人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有些人还被他们活活打死，连理都没地方说去。”
“这里的老百姓真是太苦了。”肖卫华听后看了看路上那些佝偻着身子正在走路的大清百姓，黯然地摇头感慨。
“穷有根，富有种，爷是富贵命，不必为我们这些低贱的老百姓着恼而坏了兴致。”没想到富贵反而劝慰起肖卫华来。
“呵呵，你也别太自轻了，将相本无种，现在可能是时机没到，你以后或许也会出人头地都说不定呢。”
“爷真是说笑了，就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还能有什么好命？”
“富贵大哥，你以后别爷不爷的把我叫老了，我还没结婚呢。我姓肖，名卫华，你叫我小肖或者卫华都成，就是别再叫爷。”肖卫华被他们称呼得肉直紧，对爷这个称谓极为的不习惯。
“那怎么成？你是贵人，当然得叫您爷。”
“得、得，快打住。”肖卫华连忙制止。
“呵呵，爷真是一个好人。这样吧，我以后就叫你肖少爷或者华少爷。”
“要不你以后就叫我华少吧。”听到这话肖卫华脑子里突然来了个恶趣味，自己在现代什么都不是，何不到大清来当一回纨绔。
“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华少了。”富贵便不再坚持。“对了，华少，今天去租界肯定是去不成了，晚上你打算住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次来这里我只是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没带一毛钱的银子，就是想住都住不了。”肖卫华双手一摊回答，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准备在深夜返回现代。
“哦，竟然租界去不了，上海县城离这里又还有十多里地，等你走过去城门都关了，要是华少不嫌简陋的话不如就到我家去将就一个晚上？”
“好吧，就听你的。”肖卫华想了想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在富贵的指引下朝他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