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堂厅之上,左右放置两列枣木桌凳,气派祥和,宗派大气尽现眼前,聂家的排场倒也不小。
其实在封崖阁,也就是如今的聂氏一系,早已算是这封神崖中一枝独秀的翘楚了,阁主聂乾坤的密宗武学“封神绝技”,实在是让人心生恶寒!
厅堂中央,正坐着魁梧伟岸的聂乾坤,和他那新过门的妻子心仪。
二人身畔分别站着几个小孩,三长四幼,长的年记十一二岁,幼的约莫八九岁左右。
聂乾坤一见梁寅风,登时眉开眼笑,招手道∶
“好孩子,你过来。”
梁寅风缓缓走近,聂乾坤此时才发觉他步履很慢,仿佛每一步均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蹭出,以防会掉进陷阱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梁寅风行至自己眼前,聂乾坤道∶
“寅风,我想要见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他直视着梁寅风,梁寅风却没有回望他。
“从今天开始,你已名正言顺地成为聂家一员,希望你能够和大家和睦相处!”
梁寅风小脸上没有泛起半丝喜悦之色,聂乾坤只觉是意料中事。
他接着道
“不过,入乡须得随俗,你既已成为聂家之人,若再继续唤作步寅风的话,恐怕有点儿不恰,更不知世俗人将如何看你……”
问题当然来了!聂乾坤堂堂阁主怎能养育一个姓梁的孩子?世俗人不免诟病。
聂乾坤语音稍顿,续道∶
“故此,你须得另取一个名字。寅风,你明白吗?”
梁寅风本没留意他在说些什么,此际乍听要另取别名,霎时面色微变。但聂乾坤已将身旁两个男孩拉过来,道∶
“这两个是我兄长的遗孀,长的叫云行,有的叫云觉,他们的名皆是以流云为本,乘风为诀”
梁寅风消然瞧着聂乾坤的两个侄子,二人脸上透发一股骄横之气,紧盯着梁寅风,目光极不友善。
聂乾坤道∶
“你原名中字为寅,不若以后便叫作‘聂云风’,你意下如何?”
聂云风?
梁寅风完全没有反应。
心仪一直在旁静观,她本来早已答允聂乾坤不会难为自己这个外甥!但目睹聂乾坤对梁寅风这般的好但后者却依旧不瞅不睬,心中难免有气,忍不住插口道∶
“寅风,怎么不回答你爹?你不喜欢么?”
就着猛然揪着外甥的衣襟。
梁寅风冷冷的望着她,没有抵抗。
心仪愈看他这张脸也,心中火气愈是上升,恨恨道∶
“我就是最讨厌你这副德性,你总是冷冷的望着我,好像是我欠你什么似得!我命你!
快些回答你爹!“
梁寅风看来遇强愈强,更不开口。
心仪忍无可忍,破口骂道∶
“好!你不答,我总有法子要你张开尊口!”
说不及那时快,举掌便朝梁寅风脸儿狠狠掴下!
这一着出乎聂乾坤意料之外,想不到心仪竟对自己的亲外甥如斯怨恨,真的说打便打,毫不留情,就连周妈及聂乾坤的两个侄子亦感愕然。
“噼啪”一声,梁寅风的小脸结结实实地受了一记耳光。
心仪正要回掌再掴,倏地,聂乾坤那熊掌似的巨手抓着她的纤纤玉手,劝道∶“心仪,别对孩子那样凶!”
心仪打得性起,勃然反问∶
“你还维护着他干吗?他适才上前时还没张口叫你一声爹呢!”
聂乾坤给她说着痛处,立时脸色一红,苦笑道∶
“心仪,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罢了,怎可在一时之间完全接受事实?我们为人长辈者,好应体谅他才是。”
心仪见他这样袒护自己外甥,也是无话可说,逼得硬生生缩回手掌。不再多话。
聂乾坤望着梁寅风脸颊上那五道如血般的指痕,怜惜地道∶
“孩子,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此处一一切,可是人的一生,总有无数失望,悲哀和变更,无论你多不愿意,还是得接受它,面对它。因为……”
他一过说一边扳过梁寅风小小的身子,一字字道∶
“这便是命!”
他一番苦口婆心之言,其实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明白自己处境,得以从容过活;然而,他亦早已知道,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明白!
因为,梁寅风已经别过了脸。
这样又过了数天,封崖阁的一切如常,仍旧人来人往。
婢仆们以及聂氏族人全都没有发觉庄内多添了一个孩子━━梁寅风。
相反,众人却得悉新的阁主夫人名为心仪,因为这位新夫人好像脾气不是太好,老是动不动就对人发火,封崖阁上上下下都被她骂过。这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一朝恢复以往大小姐地位,立刻便居高临下趾高气昂起来,急不可待地展示自己的无上权威,众人只有惟命是从,等她骂的累了才敢说句告退!
只有周妈最是愤愤不平,这个老婢本是负责聂氏族中后辈小孩们的起居饮食的,她清楚知道心仪并不关心和自己带有血亲的亲外甥。
新少爷已经在房中躲了三天,三天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夫人亦从没前来找过儿子,她的心,不知去了哪儿?
最令周妈感到讶异的是,新少爷年纪轻轻,意可不言不嚷,不笑不闹地坐在房中闷了三天!三天,真不知他是如何度过?
故此,周妈除了给他送上饭菜外,有时候,也会走进房内逗他说话,以免这孩子给闷坏了。
然而,梁寅风却像是哑了一般,毫不答话,对她在房中的走动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坐着,俨如木人。只是会对一个偶尔会烦他的一个名叫芷依的姑娘多看两眼
真是静得可怕!
幸好在第四天时,他忽而自行走出花园,不过也没往四处闲逛,只是坐地园中的一块大石上,仰首眺着天际的白云发呆。
周妈见他终于踏出花园,私下暗自高兴,连忙到厨房为他准备午饭。
于是,麻烦便找上门来。
梁寅风坐了一会,倏地,一头小狗一边“汪汪汪”的吠着,一边发足朝他这方向奔来。
但见小狗神色怆惶,遍体鳞伤,显然是刚刚给人毒打一场,此际慌不择路,急急窜至梁寅风身下的大石后面匿藏!
就在此时,两名小孩手持木棒追赶而至,正是聂乾坤的两个侄子━━云行和云觉
他俩似是冲着那头小狗而来,但追至此处突然失去它的踪影,云行不禁怒叫∶“呸!那只长杂毛当真斗胆!本少爷只是想吊它来瞧瞧怎生模样,反给它咬了一口,不好好揍它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
云觉附和道∶
“这太便宜它了!依我看,最好将它拆骨煎皮,然后煮了来饱餐一顿!”
云行嘿嘿一笑,道∶
“好!那我们快搜吧!”
二人遂于园中四周继续搜寻,自然发现梁寅风正坐在大石上。
云觉走到梁寅风跟前,道∶
“喂!小子,你见没见一只小狗跑过来?”
云觉出口异常轻蔑。
其实小杂毛早躲到大石之后,梁寅风却连半根眉毛也没跳动一下,是怕因此而泄露小杂毛的行踪?还是他根本便对任何事漠不关心?
他平素绝少说话,现下云觉又出言不逊,他更是惜字如金。
云行此时亦上前帮口道∶
“我小弟在问你,你怎么不答?别老在装神气了。”
云觉道∶
“大哥,他并非在装什么神气,而是根本就是小杂毛的同类━━小杂种!”
云行道∶
“哈哈!无怪乎大伯和他说话时,他有口难言啦!原来是狗口说不出人话来!”
他俩兄弟一唱一和,冷言冷语,梁寅风听了一会,便从石上跃下,迳向自己的房间走
。
云行和云觉岂会让他走得那样容易?二人身形一展,前后将其围拢,云行闪电般捉着梁寅风的左臂,暴喝道∶
“小杂种,我看你一定知道小杂毛滚到哪儿?快告诉我们,否则……”
就在三人纠缠之间,那头小杂毛可能见云行和云觉正在分神,于是乘隙从石后奔出,向着来处跑去。
云觉目光锐利,一见是小杂毛,急忙呼道∶
“大哥,小杂毛就在那边!”
云行乍听其弟所言,立时放开梁寅风。二人正欲发足穷追,忽地同给梁寅风从后紧抓背门,两兄弟一个踉跄,向前摔倒,身后的梁寅风亦随之仆跌!
云觉瞧着小杂毛愈跑愈远,大怒道∶
“狗娘养的,刚才定是你护着那头畜生,你作死么?”
呼喝间已举起手中木棒向梁寅风挥去。
梁寅风虽然仅得三四岁,但仍不慌不忙,翻身避过,云觉这一棒竟然误击在云行小腿之上。
云行痛得呱呱大叫,梁寅风正欲站起来,却给云行拦腰紧抱不放。
纵然梁寅风长得较同龄孩子高大,动作亦甚敏捷,可是毕竟没有武功底子,而且一个三四岁孩子的气力终究不及十几岁的孩子,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云行道∶
“嘿!想逃?二弟,快用拳头揍他!"
云觉呆立当场,不知如何下手,颤声问:
“大哥,若然此臭小子有些损伤的话,恐怕其姑姑发现后怪罪下来……"
云行道:
“怕什么?他姑姑那回也想揍他一顿,也许她知道后还会拍掌叫好呢!你快给我使劲的揍!"
云行既如此说,云觉的胆子也壮了起来,随即挥拳向梁寅风的身上和脸上狂揍,霎时间,“腾腾腾”的声音不绝于耳,可知力道甚猛。
拳拳到肉!梁寅风紧咬着牙根忍受着!他绝对没有呼痛,没有求饶,只是狠狠地睁着眼睛,眼神中流露着一股冷意。
这股森森冷意,瞧得那正在动手的云觉亦不禁好生心寒,不敢再打下去!
云行刚想问他为何停手,突闻一阵脚步声从花园另一面传来,原来是聂乾坤恰巧经过。
二人眼见来者乃是叔父,顷刻鸡飞狗走,往园子另一方急遁而去。
仅余下梁寅风独自一人挺立园中,他,并没有因痛楚而倒下!
聂乾坤远远已瞥见自己两个侄子鬼鬼祟祟的离去,走近一看,见梁寅风满脸瘀痕,不免一愕,道:
“啊!云风,你怎么了?"
他连忙察看这个孩子的伤势,不由得皱眉道:“出手如此狠辣,是他俩兄弟干的吗?"
梁寅风默然不语。
聂乾坤道:
“既已干得一次,第二次必定随之而来。我现下就去好好教训他们,好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说着掉头欲去。
突然,一只小手捉着他的衣角,正是梁寅风的手!
聂乾坤微微一怔,道:
“难道你不想我教训他们?"
梁寅风虽没加回答,小手却仍是捉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聂乾坤问。
其实他再问也是无用,他早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根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梁寅风果然如他所料,已转身步回自己房去。
聂乾坤望着这孩子孤独的背景,目光渐专柔和,喟然而叹道:
“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虽然梁寅风没有说出被谁所打,但聂乾坤既然得悉此事,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当晚,他命这三人一起往其寝居中见他。
三人来到聂乾坤的寝居时,心仪正待候于其侧,聂乾坤一见三人,便对心仪道:“心仪,你且先行暂避,我有点事情和他们三人谈谈。"
“乾坤……”心仪感到满不是味儿,实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以知道的。不过也不坚持,她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临行前瞟了梁寅风一眼,心想这孩子仍然如昔,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聂乾坤此次是想教训自己两个侄子,由于此事牵涉心仪外甥,如她在场的话,恐有诸多不便,所以才要她先避一会。
聂乾坤待得心仪出去后,即时关上房门,喝道:
“云行,云觉,跪下!"
云行和云觉本已作贼心虚,此刻骤听叔父如此疾言历色,脚下发软,双双跪下。
云行再云觉耳边悄悄道:
“糟了!小弟,叔父是否知道一切?怎办好啊?"
云觉毕竟年纪稍小,说话不考虑,不忿道:
“定是那狗娘养的向叔父告密,嘿!恬不知耻!有胆便再打一场!"
说罢狠毒的瞪着梁寅风,梁寅风却是神色自若,也懒得理会他们。
二人虽是耳语,但聂乾坤修为自能知晓八方动静,一听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叱道:
“放肆!什么狗娘养的?你们岂可如此辱骂自己弟弟?岂不是将我也不放在眼里?"
云觉仍然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心直口快的道:
“不是吗?他是累赘,拖油瓶!"
聂乾坤痛心侄子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喝道:
“畜生!"
暴喝声中,粗壮的手掌已拍在云觉的脸颊上,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
云觉顿时脑袋发胀,,骄横骤失,放声大哭!
云行何曾见过叔父如此声色俱厉,自从父亲过世把自己兄弟托付于叔父,他还不舍得打两人一下,现在一打云觉巴掌,亦吓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聂乾坤道:
“我此番就是要告诉你们,寅风他早已没了父亲,可怜得很,你俩好应该视他犹如亲弟,三兄弟一团和睦,不应如此欺负他!"
云觉一哭难收,聂乾坤微带歉意,自觉出手确是重了一些,但有番话,却又不能不继续说,遂正色道:
“倘若你俩再行欺侮寅风的话,叔叔就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重重处罚你们。明白没有?"
云行早已怕得俯道连声称是,云觉则心有不甘,仍然哭个不停。
就在此时,一直久未作声的梁寅风蓦地张口,一字一字地道: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他的声音较一般孩子低沉,语调更毫无半分稚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聂乾坤三人震愕当场!
聂乾坤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孩子怎样也不肯吐露半点真情,并非故意袒护云行二人,而是他根本就倔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句话,不单蕴含无限孤高。倔强,且还流露着说话者对世情的偏激,绝不该出自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口中。
这句话,也是聂乾坤一生之中,首次听见梁寅风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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