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回走,文松走在最前面开道。走过南北笔直的宽阔大道后,绕进一条只能供一人通过的窄巷。
雷雨天气前夕的阵风跑进巷子,发出呼呼的声音,吹动乱发和衣物向后飘动,天空变得更加灰暗,云层重叠极速变化,一场夏雨即将来临。
他们加快步伐,希望能赶在下雨前回家。可是将要面临的事情让他们淋了一场大雨,还遭到的痛打。甚至于,对于今后的生活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他们拐到一条南北走向的泥土街道,是临近南部城墙的地方。低矮的木制房屋立在两边,街道上因为马车驶过留下一条条车辙印,一直延伸到另一条石头铺成的街道。
雨前吹起的风在这里带起街道上晒干的泥沙,在空中形成黄铜色风暴。他们遮住口鼻,顶着风前进。就快要走过这条在春罗城算是最差街道时,几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听走在最前方的高个子对身后的人说,“那不是银龙吗?”言语中带着几分惊喜和嘲笑。穿着相同的武家制服说明他们同属于一个武馆,在春罗城中大大小小的武馆有若干,派别林立,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暗地里相互较劲,甚至斗殴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就是他,不然还会是谁。”身后的一个人说,并大声地笑了出来。
“无父无母的可怜虫。”另一个也在一旁挖苦,他以厌恶和讥诮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无父无母的可怜虫。”
那个最先认出银龙的人伸展他的手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比银龙还要高出一个头,由于习武的缘故,臂膀和胸脯上的肌肉饱满而结实,他使劲揉搓拳头,手指宽大关节发出响声,“今天要让你吃吃苦头。”
银龙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模糊印象,记起了那是几个月前的一天。
春寒已经退去,城中的树木抽出新叶,各种贸易活动逐步恢复往来。他在街上闲逛,享受温暖阳光的沐浴,同时也在做着自己的老本行。他像只猎狗般搜索可以下手的目标,也就是眼前这个人不幸成为了他的猎物。他鬼使神差地偷走了那个男人的钱袋,银子不多但是也够银龙他们过上半个多月了。
这场意外的收获对他们的生活是较大的支助,但给银龙带来了麻烦。他偷的不是从外地赶来的商人或者一些普通百姓,而是城里众人皆知的一名恶霸,欺负弱小和横行街里的事情没少做过,而且自从进入武馆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人送外号“孽神”。
孽神带着武馆的其他武徒整天在外面漫无目的的游荡,像几只过街老鼠般随意攫取食物和钱财,也遭到受害者的鄙夷和诅骂。被盗后他气得脸青绿,甚至在其他人身上出气。他发誓要揪出胆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人,可是城中各式各样的盗贼上百个,而且被他欺凌的人不愿向他透露任何消息,找出偷他的人并非易事。只是在他的一个手下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到此事之后,才知道是银龙所为。
其间,他差一点抓到偷他的银龙。银龙发现他的身影后警觉地隐没在流动的行人中,犹如水滴般融入了人海中。
今天再次相遇,那个被偷的武徒两眼放出凶狠异常的光,冲动的恶笑在脸上荡开。
银龙走在前方,挡在紫娟前面。风沙已经停止了,在空气中逐渐变冷的气流缓缓吹拂他的两颊,眼光收紧瞪视着他。
雪瑜发出沉闷微弱的叫声,大姐拍拍她后背让她安静下来。云桥和文松站在其后,默默地注视着。不明缘由的他们已经猜到定是银龙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祸事。
天空中的灰色云层变得低沉,犹如张开的巨口要吞噬春罗城中的一切。银龙没有说话,两只拳头握紧,密切地注视着对方,一股不安分的血液涌入大脑。
对方三个武徒呈扇形散开,手上和腿上都在发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刀刻般的寒冷。深灰色的制服在风中微微飘扬,他们一步步向银龙靠近,嘴上响起嫌恶的怪声。
银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向对方径直冲去,伸出的拳头在前方握得更紧,目标是列在中间的孽神。他一拳飞去,另一只拳头也蓄势待发。
由于冲动而失去以静制动的先机,也由于在个头、力量和武技上的悬殊。那个人称孽神的人看出了银龙急于进攻下的破绽,他收紧腰腹,一个侧身用手扣住了伸来的拳头,反扭住手臂用膝盖抵住他。
他用了四五分力把银龙推了出去,并在其背上狠狠地砸了一计拳头,“今天要拿你们好好练练手。”
银龙弓着身子向前扑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极力刹住才没有和紫娟撞到一起。紫娟退后两步,接替上来的是云桥和文松。他们站在紫娟身前,没有任何武器在手的他们像是待宰的兔子,但是他们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两双眼睛放射出仇恨之火,一股由心底释放出来的力量让他们充满勇气,就连一向怕事软弱的云桥也在作出奋力一搏的姿势。“大姐,你带着雪瑜先走。”他俩同时说道,并准备着应付孽神和他同党的拳脚。
而紫娟立在那里,蓬松的乱发在风中左右飘展,抱着雪瑜的她在左右为难、犹豫不定。
正在这时,孽神向两旁的武徒分别使出了示意行动的眼神,褐色眼珠在带血丝的眼白中向左动,然后向右动。两个武徒步步紧逼,并威胁道,“今天谁也不想走。”
紫娟机械地退了一步,好似被勾走了魂魄。云桥、文松和刚站起身的银龙,三个表情凝固地注视着前方,分别注意前方侵犯而来的三个武徒。
孽神得意地怪笑着,像只张开爪牙的怪兽般准备扑食面前的猎物,他们脚步沉稳,多年的武艺训练让他们骨骼强壮,肌肉扎实,握着的拳头坚硬如铁。他们挥动着铁拳前进。
银龙他们脚下用力,朝三人冲去,有如飞蛾扑火,无畏执着但又命运危急。银龙接近孽神但没有直接发动攻击,他做出握拳俯冲的姿势,临近时止步转向,向孽神身旁而去,像一阵遇到阻力的风般改变了方向。云桥胖胖的脸蛋在风中逐渐涨鼓,脸上因为神情激动而充血发红,他冲上前,像只莽撞的小野兽。文松一鼓作气,口中哼着遇敌作战才有的怒吼声。
紫娟抱着孩子又急退几步,看到迎风出发的三个稚嫩背影在做义无反顾的抵抗,她下定决心,转身向来时的路奔去。前方吹拂的风拍打在脸上发出冰冷的命运呼喊,应和着心底骤然变强的心跳,她使出前所未有的力气,脚步由艰难变成轻快。她正一点点逃离无情强大到足以瞬间碾碎所有生灵的**,后方所有的景物、存在,甚至是三个弟弟的身影都变成了模糊的云气,汹涌奔滚而来,她朝前方巡视,仿佛有一扇隐形的门,门内是生命复苏的季节,花开,鸟鸣,蝶飞,河流冰化流淌。
银龙闪身的动作意图被经验丰富的孽神看出,他伸直粗如树干的右手臂,脚下步伐急转,左手拳头跟上。银龙躲闪不及,腰间吃了一拳,紧接着是大腿上挨了一脚。他面目朝下地摔在地上,一股尘土吸入鼻孔害得他干咳两声,同时传来剧烈且令人窒息的疼痛。
云桥眼中怒火燃烧,等待他的是身材高瘦、脸容狰狞的孽神附拥。他伸手在身上袋中一摸,紧握的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掉以轻心的敌人被迷蒙双眼,同时脸、鼻、口等遭到沙土的袭击。
附拥用手擦拭双眼和脸部,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应接不暇。他膝盖、腰部、背部遭到了轻重不一的袭击。云桥躲在他身后,掩住口鼻降低喘气的声息,然后是竭尽全力的两拳,他退出几步开外的距离弯着腰喘气。
另一边的文松遭遇悲惨,口中自作镇定的声音没有为他取得任何优势,他送出的拳头被轻松接住,同时被对方抓起手臂拎在空中。最后被丢了出去,像只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疼痛得发出呻吟声。
银龙大叫一声,来不及拍掉满身的泥土,他站起来重新作好姿势。他忘记了之前自己所说的像鹰般锐利、像蛇般沉稳的告诫,又再次冲向孽神。
云桥也不好受,突袭占到的便宜没维持多久。对方一阵拳头密集但有致的挥来,他低头、弯腰、左右移动脚步在躲避,不过行动速度正在减慢。他“哎呀”一声,在翻身闪躲之时挨上一拳,接着再是一拳。他咳嗽了两声,在一丈开外的地方驮着背,脸上的汗水爬满,发出晶莹透明的光亮。
“银龙,小心。”云桥眼睛余光瞄到银龙那边的情况,两丈有余的地方银龙被对方硬生生劈了一掌。“文松,你别着急。”看到文松被再次丢到地上急欲反击时他关心地说。
文松退到云桥所在的地方,两人肩膀依靠,活脱脱像刚出生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小狗。“大哥,大姐在哪里?”小个子男孩关心地问。
风再次吹过脸颊,带来短暂的凉爽轻松感觉。银龙退回来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他们向后望去,空荡的街道除了吹飞的泥土外没有任何东西。“大姐已经走了”银龙带着痛呲着牙说,消瘦的尖脸庞上不禁荡开满足的笑容。
云桥和文松点点头。
他们这番死缠烂打是值得的。
无暇顾及紫娟的三个武徒站在前方,那种玩乐的心情逐渐升级。孽神最先出手,手掌和臂膀上的青筋大爆,“都无法保护自己,还想保护他人。你们这些野狗。”
“对,野狗。无人要的兔崽子。”另外两个说完发出一阵怪笑,宽瘦的肩膀因为笑声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