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见稽古
灼热的，搅动的，撕裂的痛觉，遍及全身。
酸涩的，酥麻的，肿胀的触感，从指尖漫过脚尖。
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但那只是妄想，即使这样的身体，仍然顽强的存活着。
于是习惯了疼痛，习惯了虚弱，习惯了在煎熬中睡去，又在煎熬中醒来。
如同往常一样。
双眼还没完全睁开，便已感知到身边存在的人的气息。
异乎寻常的清澈，异乎寻常的浑厚。
“醒了？再休息一下吧，反正今天还有很多时间。”
鑢七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揉揉还有些迷糊的眼睛。
忽然想起，自己午后没多久，就因为强烈的不适，昏迷过去了。
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状况，不过相当罕见，上一次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吧。
心里稍稍自嘲了一下，目光转向一旁。
刚刚对自己说话的人，名叫司空，三天前才遇到。
一个奇怪的人。
自称偶然流落到这个小岛上，还是一副孩子的面孔，却让人无法拿他当孩子来看待。
明明见到了那样的场景，却仍然无动于衷。
毫不拘束的说着话，毫不拘束的做着事。
毫不躲闪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总是有些深不可测。
真是有趣！
于是邀请了他，跟他交谈，跟他接触。
做着平常绝不会对陌生人做出的举动，说着平常绝不会对陌生人说出的话。
对于这样的自己，鑢七实隐隐有些明白。
这还是第一次吧，一种遇到同类，甚至是能够临架于自身之上的怪物的感觉。
出乎意料地，很新奇！
………………
收回搭在那苍白右腕脉门上的两指，我揉了揉眉头。之前鑢七实还处在昏迷中时，我不自觉地对这位传说中的天才的生理状态做了一番检查，大体情况已然明了。
刀语世界，若说到最强者，自然是年仅七岁便称霸全国的鑢七实。若论及能力，只怕更是无能出鑢七实所拥有的见稽古左右者。
无论书面文字，武器的使用方法，技术招式，体质乃至遗传能力，只要亲眼看过便能了然与心并熟练使用。
看一遍就大致了解，看两遍就坚如磬石。
如此可怕的能力，同时带来的是使用者被亿万病魔缠身，日夜饱受煎熬的代价。而为了使见稽古的拥有着不至于轻易死去，又同时拥有了“不致命的伤害便可瞬间愈合，不致命的毒便可免疫”的体质。
天才的能力，天才的代价。
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但事实呢？
见稽古并非是先天便有的能力，而这种可怕的能力也不是为了让使用者变强而存在，与之相反，见稽古的存在是为了使鑢七实便得更弱。
学习了常人也能学会的技术，学习了常人也能磨砺出的能力。
为了不让真正的力量释放出来，将身体完全破坏，于是诞生了这种能力，为了让自己变的更弱，更加充满破绽。
到这里谜底终于完全解开了。
名为鑢七实的存在，她寄宿于身体之中的精神，抑或说心魂，只怕在年幼的时候，甚至早在出生的时候，便已超越了肉身能够容纳的极限。
于是冲突出现了！
如此巨大的存在被装在了小小的容器里，稍微一动，容器便可能破碎掉。而小小的容器也没有了与精神共同成长的空间，从此走上了一条方向怪异的道路。
没能发挥出完备的保护功能，被各种病魔入侵，却又因此激发出了顽强的修复能力，与之相抗衡。
即使如此，两者间巨大的差距仍然时时刻刻在增长着。然后，见稽古出现了。
不在单纯地通过五感接受外界的信息，内在的意志直接从眼神中探出，于是外界的一切全被还原成了单纯的思念力的运动。
在此种状态下，所谓常人的技术自然一览无余。并且在精神中直接将其复制，使之成为自身的能力，这便是见稽古的真相。
但此种能力的出现也意味着，精神渐渐将身体撑裂，从中溢了出来。
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之后还会诞生出比见稽古更加恐怖的能力，不过这样也离鑢七实完全消亡的时候不远了。
“已经下午了么？”虚弱但不脆弱的声音响起，鑢七实慢慢的从木质地板上站了起来，“决定好的事，半途而废可不行。”
我瞥了一眼那娇小的身躯，“可别勉强啊。”
“空空是在担心我么？”看不出神色的目光望了过来。
“一点点……”概率极低的回答让鑢七实明显还有些迷糊的脸庞呆了一下。
我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不在等待，起身几步出了木屋。
………………
不承岛海岸附近。
一颗十数米高的大树被从根部斩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重重的砸在了沙滩上，入地尺许。
扬起的沙尘尚未平复，紧接着两声巨响，又有两颗近似大小的树木狠狠地砸在了沙滩上。
一开始就没想过掩饰，既无理由，也无必要。
于是当着鑢七实的面，完成了造船材料的搜集工作，效果拔群。
“很方便吧。”
“确实呢，很厉害的技术。”有些惊异，下意识的尝试着，竖起手刀，顺着树墩年轮的一面轻轻挥下。
一人合抱的树木残留物应声而裂，木屑四溅。
在挥出手刀时，顺着手刀的纵向切面，将心念力以高频振荡波的形式发出，达到切割物体的效果。
从技法层次与复杂性的角度上说，并不算难，但也不是一下就能掌握的技巧。
该说不愧是传说中的见稽古么？
走到用蛮力扔出去的树木旁边，依次将之去皮斩枝，处理后只剩下了笔直的树干部分。将三根圆木叠在一起，我在旁边挽起袖子，既然已经出手，不大干一番怎么行。
我在脑中将木船的结构再次确认了一遍，紧接着心念力狂涌而出，将前方的材料包裹起来，卷到了半空中。
仿佛被无形的大手随意搓揉着一般，已经完全变成橡皮泥的木材在空中翻滚扭曲着，渐渐形成了一条船的形状。
一路上话便不多的鑢七实，此时也静静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些出神地看着空中木船的形成。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条八米左右的木船终于显现出来。将其缓缓放到了沙滩上，我微微吐了口气。
“空空，为什么？”还没有出声，反倒先被提问了。
即使是前日本最强，即使是远远超越一般意义上天才的怪物，即使早已习惯了临驾众人之上的强者，在面对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时，仍然会难以自适吧。
我当然明白鑢七实问的是什么，不过准备工作可没完哦。
两天前便开始思考的计划，今日终于进入了实施阶段。不仅仅是造船这种小事，也是为了解决鑢七实现在所处状况的计划，铺垫还差一点点。
“先不要急，七实，还有一件，好好看清楚吧，之后我也会好好解释清楚的。”我对着伪少女笑了笑，转过身面向大海，静下心来。
试一试吧，八成出力的效果，我也稍微有点好奇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