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脊的土地,没有色彩鲜艳的植物和花朵,强烈的阳光撒在含辐射粒子的大地上,对生物有着致命的威胁,所以大地上几乎没有动物活动,唯独有一些人类,这种生命力最强悍,最不怕死的生物还在四处游荡着。
这些人类当然不会是聚集地里的住民,这从他们身上破烂的布条就可以看出,更别提那满身流胧的烂疮了。这些是流民,时代所造就的流民,对生存的渴望和食物的需求让他们变得暴躁而且没有人性,正如现在蹲在地上的几个流民,他们在进食,至于他们吃的什么,看看露出来的两条人的大腿就明白了。
忽然,一个满头疮疤,没有一根头发的流民警觉地抬起头,望向前面模糊的地平线,远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淡淡的看不清模糊人影,身子笼罩在袍子里,低着头直直往前走着,在崎岖的大地上走得十分平稳,但速度却十分快,在那个警觉的流民咕囔着重新享用‘美餐’后不久,那个人影就来到了几个流民的身后。
待看清了眼前几个流民正在做的事后,他轻声问道:“你们在吃人?”
流民们警觉地抬起头,那满脸的鲜血和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让人毛骨耸然,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他们一大跳,更让他们担心对方会自己的‘食物’,尽管这食物不久前还在和他们一起游荡。
等到看清来人的装扮后,眼中原本的茫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比荒野上闻到血腥味的银狼眼中更加慑人的贪婪。
不过这人并不是好惹的,他们虽然没真正进入过人类文明,但还是知道那人腿上别着的是枪,一种能轻易杀死他们的武器。
那个全身罩在迷彩长袍里的人见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次,语气和上次一模一样,不带一点感情,就像是录音机复读出来一般。
一个反应过来的流民回答道:“对,我们没有食物,只能…”
还没说完,一声粗暴的响声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其他流民根本没有看清那人是什么时候拔出枪的,仿佛那把枪一直就被他拿在手里一样。
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食物的渴望,刚吃下去的人肉转化成逃跑的动力,驱使着他们逃离眼前这个男人身边。不过还未等他们迈动步子,一连串的巨大声响便结束了他们逃跑的想法,只留下几具尸体和满地的鲜血。
五颗子弹,杀掉五个人,还剩下一个吓得站不起身的胆小鬼,坐在自己拉出的骚臭的液体中。
“我们没有食物,很饿…”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家伙试图为自己求情。
那人并没有理会,只是慢条斯理地重新装进六颗子弹,压下手中转轮手枪的击锤,然后对准坐在地上的家伙,慢慢抬起一直低着的头,露出布满半张脸的疤痕后,平静地扣动了扳机。
一切在结束粗旷的枪声中,那个满脸疤痕的男人开完枪后一边收枪,一边轻声说道:“就算饿死,那也不能吃人。”然后便重新低下头,提脚向着远方走去。
孤寂的背影身后,是一片在阳光下触目惊心鲜红。
杜莫游走在空荡的大地上,笼罩在长袍下的丑陋脸庞时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刚才杀掉的那几个流民,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错,在他看来,任何生物都有权利生存,聚集地不接受他们,被恶劣环境所逼迫的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生存,尽管这些方法实在有违人类的伦理道德。
但杜莫并不能接受这种方法,他可以为了活命而杀掉别人,但绝计不会为了生存而吃掉别人,在他看来,这是作为一个“人”和野兽最大的,跨越种族和建立文明的最根本区别。
其实就算杜莫不杀掉他们,这几个流民也会被紫外线和辐射杀死,而且是迅速的绝对的,而他只是提前了他们的死期而已。
这样的流民在这片大地上还有很多很多,杜莫无法也无力去挽救他们,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不经意见碰到后用武力来暂时震慑一下他们。
抛下几具很快就会被烈日蒸发干水分的尸体后,杜莫接着赶路,他要赶到迈哈顿去,从地图看到这个地名时,他本能地选择了去这个地方,直觉告诉他,那阵一直在呼唤他的亲切声音,可以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点联系。
迈哈顿建立在莱科纳辖区边界,属于联合政府管辖,对于那些往返于两个势力的贩货上,迈哈顿无疑是遍布辐射的路程中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所以迈哈顿比起隆斯密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杜莫的第二个目标,不光是因为那里有他好奇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打算进入联合政府内部,而迈哈顿毫无疑问是一个最佳的缺口。
行进途中,杜莫遇到不少流民,特别是在没有强紫外线的晚上,正是流民们的活动时间,所以杜莫见到不少被啃得精光的人类骨骼。
这片大地和荒野不同,四处残留的楼层废墟说明了以前的繁荣和富裕,但这些耀眼的标志在战前正是战术核导弹的首要打击目标,摧毁一个国家首先就要毁掉他的经济和人民,所以在这片大地上,土壤里的辐射粒子远高于原本就贫脊得没有摧毁价值的荒野,而除了那要命的紫外线,辐射就是对人体伤害性最大的武器。
水、食物、住所…各种生活物品都在核弹的改造下变成了高杀伤力的慢性武器,让人防不胜防。
流民们的身体被无处不在的辐射粒子破坏殆尽,从表面最常见的毛发脱落、牙龈出血到体内免疫系统的破坏,这一切都是危及生命的变化,但流民们对这些已不在意了,他们唯一关心的,是下一顿吃的去哪儿寻找。
一路上,杜莫轰碎了不少面露贪婪的脑袋,贪念把他们引向了死路,杜莫并没有对方的可怜而心生怜悯,那些家伙虽然可怜又可悲,但当他们威胁到自己的生存时,他会果断的、不带一丝感情地扣下扳机。
其实这种看似糟糕的死法对于流民来说无异于一种爽快的解脱,被子弹瞬间轰碎脑袋,也好过躲在废墟中忍受身体上的痛苦;那些大力发展科研的家族和势力肯定能从生死线上救回这些可怜的家伙,但谁又肯为了这些没用的流民而浪费自己宝贵的资源呢!
走了大半天,杜莫沮丧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荒野猎人,对地形的熟悉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并不是荒野,混乱的废墟扰乱了他的视线,那份画工粗糙的地图更让他在废弃的建筑物中迷失了方向,所以这并不能怪他。
不得已下,杜莫停了下来,坐在一块残缺不全的水泥板上,他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当初离开科特城,是因为林德的死和对身世的好奇,但经过一系列变化后,他的首要目的改变了,因为他总感觉远方有什么很亲密人或者东西在呼唤他,断断续续的呼唤让他感到茫然,不明白一直生活在科特城的自己会和什么有联系。
父母?这不太可能,杜莫对于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所以他敢肯定不会是这一类亲人呼声,那种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遍及各个方位,这更是让他茫然,这种像是熟悉了几万年的伙伴,正等着他去寻找和发现的呼声,到底会是什么?
再三犹豫后,他才决定将身世问题放在第二位,先解开心里的疑惑再说,而他感觉离得最近的,就是迈哈顿。
现在是黑夜,没有精确的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杜莫实在无发前行,他坐在水泥板上吃了些压缩食品,忽然看到废墟中有好几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物,看那样子恨不得用眼睛把东西吃掉。
杜莫沉思了片刻,对着不远躲藏的流民喊道:“你们想要这东西吗?想要就过来。”
杜莫的话让流民们心动不已,食物对他们这些随时可能饿死的流民的意义之大,可以说比他们的生命更加重要,可是杜莫腿上别的那把转轮手枪太过骇人了,自己脆弱的身体可经不起那家伙的‘亲吻’。
杜莫不论怎么喊,那几个流民就是躲在废墟中不肯出来,不过那些在黑夜中格外响亮的吞咽声,暴露了他们对自己手中食物的渴望,杜莫猜测出他们是还怕自己,于是放了一点东西在水泥板上,自己则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果然,那几个流民见杜莫离开了,飞快的冲向那块水泥板,去争上那点还不够塞牙缝的食物去了。杜莫趁流民争斗之际,悄悄来到他们身后,问道:“谁知道迈哈顿?告诉我,这块东西就是他的了。”说完便从便携背包中取出一大包压缩食品,举在左手上。
正在争斗的流民先是被杜莫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接着便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眼珠子死盯着杜莫手上的那块食物。
不过没人敢上去哄抢,因为杜莫的手正轻轻按着腿上的手枪,他们相信,如果自己冲上去抢东西,那个身材并不高大,但却提着一把大家伙的丑陋男人肯定会迅速地杀掉他们,流民虽然粗鲁没有人性,但并不傻,那个丑陋男人说出的这样的话肯定有什么目的,所以还是不要冒然答应为好,因为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好心而且大方的人。
杜莫见流民没有回答,再次问了一遍。
流民们这才相信眼前这个家伙是说真的,但是碍于杜莫身上不自住散发出的慑人气息,没有人敢应话。
过了良久,杜莫正准备放弃时,一个年轻些的流民用力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诱人的食物上转移开,有些口吃道:“我…我知道,我知道迈…迈哈顿在哪儿。”
“哦?你真的知道?”
杜莫有些奇怪,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试,还真有收获。
“是…是的,我以前打算去那地方,但他们不肯要我。”见杜莫并不是开玩笑,这个流民说话开始流利一些了。
“好吧,只要你带我过去,这块东西就是你的了!”杜莫说完晃了晃手上的食物,见到这个流民有些犹豫,又补充道:“只要能看到迈哈顿的影子你就可以离开了。”然后便等着这个流民的回答。
“我同意!但是你先得把那块东西给我!”作出决定的流民说完指了指杜莫手上的食物。
“这是当然,它是你的报酬了!”杜莫将东西扔给他,说道。
旁边的流民见杜莫是认真的,不由得为刚才的犹豫和胆怯懊恼不已,这可是食物啊!而且还是对人体无害无辐射的食物,怎能让他们不心动?
其中一个流民跑到杜莫身边,恳求道:“我也知道那地方,给我一点东西就行,求你带上我吧!”
有了一个人作示范,剩下的流民也纷跪在杜莫面前,悲声地恳求着。
看他们满身的疮疤和胧液,还有那几片不规则的遮羞布,真的很可怜。
杜莫并没有动善心,他拔出手枪顶在一个想扒上他大腿的流民的脑袋上,淡淡的说道:“之前我问了两次,给了你们每个人两次得到食物的机会,但你们并没有向那个家伙一样牢牢的抓住,所以怪不了别人。”
粗大的枪管制止了那个流民接下来动作,也止住了其他流民的恳求声。
杜莫对着那个拿着食物正拚命吞着口水的流民说道:“准备走吧,趁着没有太阳,咱们得多赶一点路。”
说话间,杜莫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刚拣起块石头准备偷袭自己的流民,转轮手枪反手一甩,一声巨响结束了那个可怜的家伙可悲的命运。
溅起的血液沾得到处都是,杜莫收好枪后撇了撇其余的流民,意思再明显不过,几个还跪着的流民早已吓得尿裤子了,哪里还敢有其他的想法。
杜莫从便携背包里取出一套备用的防护服,扔给那个拿着食物幸灾乐贺的家伙,淡淡的说道:“穿上它,不然你见不了多久的太阳。”
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别庆幸得太早,要是你没有把我带到我想去的地方,你的下场和他一样。”
“是…是,我知道。”
淡淡的语气配上那满脸丑陋的疤痕,完全不因为刚杀了人而有一丝波动,让那个刚接过衣服的家伙混身直冒冷汗,连说话也再次变得结巴了。
带着一个流民赶路真的很不方便,尽管这个流民是一个向导,但身体决定了其前行速度,这个自称哈米的流民早已被辐射和饥饿折磨得皮包骨头,所以别想让他走得多快。
走了一段路后,杜莫见哈米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停下来说休息一段时间,顺便吃一点东西好恢复体力。
得到休息命令的哈米十分高兴,休息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品尝到身上那块冒死得来的压缩食物了,对于他们这些流民来说,有吃的,就是最幸福的事。
杜莫坐在一堆碎石上,小口地嘬着手上的压缩食物,看着哈米蹲在旁边狼吞虎咽,淡淡提醒道:“你最好停下来,不然你吃下去的东西能撑爆你的肚子。”
被噎的脸通红的哈米听到这话疑惑的望向杜莫,杜莫见他不懂,又解释道:“这是压缩食品,遇到你肚子里的液体后会慢慢膨胀,以此提供更多的能量,你刚才吃下去的足够我吃两天了。”
哈米明白了杜莫的意思后咕囔着、有些不舍地望着手里的食物吞了吞口水,小心的把它包好塞进了衣服里,再仔细地把地上掉落的每一块残渣拣起来吃掉后才罢休了。
果然如杜莫所说,过了不久,哈米便叫嚷着肚子胀,杜莫也身上又没有消化液,所以只好提意他加快运动,以助消化,而加快运动最好的方法,无疑是赶路。
天蒙蒙亮时,杜莫两人停下了奔徙的脚步,补充一点水分。
吃饱了东西的哈米体力大增,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疲态,看来他真的是被饥饿限制了自身的发展。
太阳还没出来,所以这是最好的赶路时间,在喝了点水润润喉咙后,杜莫和哈米再次向着远方的地平线跑去。
等到太阳彻底将紫外线宣泄出来时,杜莫也见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市―迈哈顿。
哈米依言将杜莫带到了,但他自己却不行了。
杜莫看着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哈米,平静地问道:“我救不了你,迈哈顿也不会有人愿意救你;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哈米现在的惨状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在之前吃东西时,他就给自己吃下了一颗‘炸弹’。
极度饥饿后不能直接进食,这是常识,但哈米这种从来没有吃饱过的流民那里又会知道这些,大量的食物冲击着他脆弱的身体,而且还是大量的压缩食品,杜莫让他用运动来加速消化,不过是将他现在反应拖后了一些,所以在他吃下那些东西那一刻,就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听到杜莫的话,哈米忍住了痛苦的抽搐,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烧…烧掉......”还未说完,就两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烈日,痛苦的死掉了。
杜莫明白他的意思:烧掉他,因为他不想自己死后被其他流民吃掉。
按照哈米的意愿,杜莫点燃了他的尸体,哈米到死时都紧紧抓着杜莫给他食物,似乎是为自己还没吃完就死掉而感到不甘和遗憾。
尸体在烈日下燃烧得很快,肉的焦香和压缩食品的浓香混合在一起飘进杜莫的鼻子,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愿你的灵魂永远安息,不再遭受这地狱般的世界。”看着已被风吹散的骨灰,杜莫心里默念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向着远处的迈哈顿快速跑去。
杜莫这么急切是有原因的,迈哈顿里的某种吸引力越来越强,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亲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