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给你儿子治伤，你借走四万，月息五厘，你去打听打听，这利息是不是最低的。一个月下来四万零两百，白纸黑字，容不得抵赖，不管你卖地还是还房，总归得把债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说我肖朝贵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肖雷老远就看见他家的坝子上围了一群人，那肖朝贵说的话，他听一字不漏听在耳中。肖家村四百多户，一半人姓肖，祖上出自一脉，传到现在，血缘早淡了，肖朝贵这一支，人数最多，围田几百亩，在镇上也有铺面，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肖雷考上联邦国立，在村里摆酒，肖朝贵也来随了礼，肖雷对他观感不恶。
走得近了，只见母亲瘫坐门口，大滴大滴掉泪，肖雷心头一酸，正要上前，母亲突然站起，悲声道：“卖！地也卖，房子也卖！还了债，剩下的做盘缠，肖恩，我们去京城找儿子！”
肖恩瞪了她一眼：“妇人之见，卖了房，一家人住哪儿，卖了地，吃什么，雪儿怎么办？阿贵大哥，最多半年，我肖恩拼了这条命，也把债还了。”
肖朝贵冷笑道：“说得轻巧，不是四百、四千，是四万，你拿什么还？六间砖瓦房，十亩水田、两亩菜地，我可以出六万，剩下两万，留给你们做盘缠。利息我都可以不要，仁至义尽了！”
“六万？”
人群外，肖雷听得一愣。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很难在野外单独生存，哪怕是在防御级别极低的村庄，房产地契的价值都相当可观。
果然听母亲大声道：“你怎么不去抢？至少值十五万！肖朝贵，我儿子要是在这里，你可敢巧取豪夺？”
肖雷远远站在外围，屏住气息，谁也没有发现他。母亲性格柔弱，说话细声细气，肖雷身上也找得见母亲的影子，母亲如此愤怒，足见肖朝贵欺人太甚！肖雷停住脚步，也不急于上前，他倒要看看，这肖朝贵想耍什么花招！
“嫌钱少？肖家村除了我，还有谁开得出更高的价钱？不卖也行！日落之前，我要见到钱，四万零两百，分文不少！”肖朝贵叫嚣道。
肖雷父亲肖恩沉声道：“阿贵，请你再宽限一段时间。当初借钱的时候也是约定好了的，借期半年，虽然是口头约定，但很多人都在场，可以做证。”
肖朝贵冷笑连连：“当初是当初，现在情况有变，我怀疑你根本没有偿还能力，当然要提前收款。万一你们偷偷卖了家当，卷包一走，我找谁哭去？”
“我肖恩不那种人！阿贵……”
“不必多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何样人我不管。明说了吧，你儿子失踪六、七天，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我看凶多吉少！原先他虽然犯了事被开除，但想来也能挣钱还债，现在人死了，这钱，你们还不起！”
旁边就有人议论纷纷，摇头叹息，肖雷却愣了，他跟家里每月通讯三四次，上一次打电话，恰是十天前，受伤后拆散手机，藏身郊外，可也说不上失踪吧？
“雷雷没有犯事，他是冤枉的，学校已经恢复他的学籍！老肖，咱们得上京城找人，诺大活人，我不信就不见了！”肖雷母亲戚戚道。
肖雷又是一愣，恢复学籍？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转念间，肖雷猛然明白，倘若学校通知他复课，他的私人电话打不通，必定打他家里的电话，结果家人也联系不上他，不慌了神才怪！这个时代通讯高度发达，但交通十分不便，外面的世界危机重重，失踪通常意味着死亡。
“阿玫，你冷静一点，人得找，可日子也得过，雪儿还小，我们不能冲动。”肖恩低声道。
肖朝贵阴阳怪气：“说得轻巧，此去京城，机票六千八，坐火至少四天，如果遇到铁路被破坏，耽搁十天八天也是可能。嘿嘿，你们连南川县都没出去过，还想去京城找人，京城八百万人口，怎么找，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肖恩皱眉道：“这不要你操心。阿贵，咱们按照约定来，离还款期限还有五个月，利息可按月支付，比你存在银行高一倍。届时如果还不上，不必你开口，卖房卖地，不含糊！”
肖朝贵断然道：“不行！我现在就要！拿不出钱，休怪我不客气！”
肖恩咬咬牙：“肖朝贵，不要欺人太甚！”
“老三，你们听好了，只等太阳落山，肖恩要是不还钱，你们就冲进去，把房子里的破烂家当统统扔出来，谁敢阻挡，一律往死里打！”
肖老三粗声粗气道：“活儿干好了，晚上杀肥猪一口，备上好的黄酒一百斤，请弟兄们吃个痛快！”
肖朝贵这一支的人顿时鼓噪起来，肖恩脸色一沉：“村长，你说句话，口头协议是否有效？难道任由他们行凶？”
村长叫肖福寿，今年六十多岁，黑黑瘦瘦，嗫嚅道：“口头协议……这个……毕竟是口说无凭。白纸黑字，才好计较……”
“好好好，我明白了！哈……”
肖恩惨笑一声，忽然掣出一杆猎枪：“谁敢上前一步，我轰掉他的脑袋！”
边区民风剽悍，边民动辄武力相向，为争夺水源、采石场，因围田纠纷，时有命案发生。联邦政府根本管不过来，肖朝贵等人也纷纷举起长短枪支，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肖恩。
肖雷再不迟疑，猛地往地上一顿足，身形电射而出，瞬间连下十几杆长短枪，等他好整以暇的站定，肖朝贵等人才感到地面颤了颤，手上一轻，枪支不见了。职业武道家和普通人的神经反应速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雷雷…雷雷…我的雷雷！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肖雷母亲最先回过神来，扑上去用力搂住她的儿子，柔肠百转，未语先泪。
肖雷心里大是难过，哽咽道：“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雷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学校让你回去复课，罚款也取消了，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手机为什么不开呢，把我吓坏了……脸上的伤还疼不疼？什么时候回学校？要不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你一走就是两年，妈妈每天都在想你，你出了事，妈妈没有一晚上能睡着觉……”
“妈，这些事等一会儿再说，先解决眼前麻烦。”
肖雷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等母亲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肖雷转身面向肖朝贵一伙人，面色转冷：“欠债还钱，是正理，敲诈勒索就不该！阿贵叔，我还叫你一声叔，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还你五万。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没办法了，按老规矩来。”
所谓的老规矩，便是丛林法则，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华夏联邦是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国家，有二十三个一级行政区，十亿人。在不违背最高宪法的前提下，各个行政大区享有高度自治权，尤其在边境地区，几乎自成一国；行政区以下设县、市，二者行政级别相同，人口少于两百万称县，超过称市；县市以下设镇，镇以下通常又设立若干行政村。
与行政村对应的是自然村，顾名思义，自然村是一个或多个家族自然繁衍形成的公民聚居点。行政村是联邦最低级别的行政单位，村长是政府官员，而自然村的村长就尴尬了，有名而无实。
自然村的公民同样如此，名义上享有公民权利，但实际操作中往往很难得到体现。因警力问题，自然村发生民事纠纷、刑事案件，除非出现巨大伤亡、性质极端恶劣，通常是由村民自己协商解决。村民的办法，当然就是丛林法则。
这也是肖朝贵明目张胆上门敲诈的原因。
不过现在，形势急转直下。肖朝贵万万没想到，肖雷不仅没死，而且还回来了，远比他想象的强大。他也是引气入体的人，清清楚楚看见，肖雷发力处，出现一个深约五公分的足印，四周布满开放状裂纹，混凝土结构的院坝，一踩一个坑，这种力量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肖小哥说笑了……”
肖朝贵当场取出借据，撕得粉碎，“这笔债，便此作废。还请肖小哥不往心里去，请肖恩老弟和弟妹原谅小人。”
“哼，那我岂不是成了跟你一样的人？一个月后，五万现金必定送到府上。不送了！”肖雷下了逐客令。
肖雷坚持还钱，肖朝贵反而感到不安，但也不敢多言，带着族人急急退去。
走出百余米，肖老三忍不住埋怨：“大哥，四万块的借条，咋说撕就撕掉？这肖雷就算有点本事，咱们多带点人手，半夜摸上门，几十杆枪一齐扫射，还能弄他不死？”
“闭上你的鸟嘴！”
肖朝贵狠狠扇了兄弟一耳光，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脚印，浑身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