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从背后半环半扶着我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小姐,你家住哪里?”
我此时除了感到巨大的感情缠绵在心底生长之外,还感到力不从心地踉踉跄跄,脚步不稳,我以为我放下了,可是,他回来了,我还能让他再次从我身边走开吗?我要留住他,用我全部的身心拥抱他,我要好好爱他。
可是,他居然还有心思跟我玩相见后假装不认识的戏码,好吧,就让我先顺着他的意思,不急着拆穿他,“我没有家,我被父母赶出来了,我回不去了,你不要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
“可是,你都醉成这样了,而且,你又长得这样……”
我把头一仰,醉眼迷离地定定望着他,那距离几近一拳,“你说,我究竟长得怎样了?你嫌弃我长得丑么?你以前不是曾夸过我长得好看么?如今,你竟开始嫌弃我丑了,我可是……”
他居然一头雾水般地望着我,正气凛然地说:“我,我可不是指你长得丑,而是想说你长得很不安全,额,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们除了今天下午在T大见过,我实在想不起我同你还在别的场合有过交集。”
啊?我定睛一看,街头冷风吹来,我立马清醒了不少,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心下骤然一阵凄楚“你不是他,呵呵,你不是他,呵呵。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再见!”
我挣脱了他的支撑着我的双臂,往前走了几步,头还是晕乎乎的,四肢麻痹性地失去了平衡,我理智已经清醒了大半,我知道我刚才失态了,最要命的是,我居然骗自己早已尘封了的过去,竟是这些年来一直被我强行压抑的最大事实。
“呀!真该死!”我大吼了一声,我突然身子往下一沉,蹲在马路边,任由肆虐的寒风侵蚀我的脸颊与颈脖,渐渐地,眼泪横流,由无声的垂泪演化为明显的抽泣。
我几乎是死了心的绝望了,忘了他吧,忘了他。
“许林,你个混蛋!混蛋!我跟你说,我以后再不会想你,从此,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再关心。我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许林,再见啊!再见了!”我朝着深重的夜幕下远处落寞的光亮的夜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是彻底被激醒了。
随后,我便意识模糊地弯了下去,之后的情形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又是熟悉的手机铃声,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原来你这样珍惜我,从前在热恋中都未听讲过,别说这种行货哪里留得住我,到底是为什么分手你很清楚,如可笨到底但到底还是我,谁人待我好待我差太清楚,想继续装傻却又无力受折磨。”
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过看这也不像酒店,我连忙掐掉起床闹铃,刚好六点半,我起床后,穿上床边唯一的一双男式拖鞋,把被子拉扯整齐之后,出得卧室后,发现自己竟是在二楼,站在二楼的客厅上把整个房间的布局了解了以后,发现客厅的另一边还有一扇门。
于是,我轻声打开了房门,原来是一间主卧室,比我刚才出来的那间大了近20平米,床上睡着一个人,我走近一看,发现竟是昨日下午在T大遇到的那个人,那人睡颜浅浅,呼吸均匀,睡觉的样子也像一幅艺术画,自然好看。
他的睫毛修长而绵密,覆盖在下眼睑上,一时间,我竟看得呆了,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头发,不期然,他慵懒地睁开了双眼,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醒了?”
仿佛他根本没看到我对他做的事,我的还在他额头的手实在已经撑不下去了,我该怎么把手拿开会比较自然呢?“嗯,那个,你这里有根白发,我想帮你拔下来来着,可是,又一想啊,拔一根要长十根的,所以,还是不要拔好了,呵呵,呵呵。”于是,我趁机把手收了回来。
“是么?我竟有白发了么?昨天看还没有呢?”他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似是疑问的口吻,在我听来分明就是在反讽我蹩脚的借口。
我只好装作听不出来,“嗯,是啊!”收起笑意,很认真地跟他说。
他掀开被子,穿着睡衣准备下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是跟你认识的某位特殊朋友长得像么?”他边朝卧室里连着的洗漱间走去边问我,似是很不经意地随口问问,但又似乎,这是他一直困惑的问题。
“我叫李雪,是A&B的心理咨询师,感谢你的收留,打扰你了,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你并没有长得和谁相似,难道,我有说你和谁长得相似么?”
我严肃地回答了他,此时,他正在对着镜子刮胡子,左边的泡沫已经干净了,右边的还留在唇边,他似是毫不迟疑地把剩下的一边也刮干净,用水冲洗了下,然后用毛巾擦了擦,隔着大约十米远的距离,静静地转向我,“没有,我随口问问。我叫薛林,自己成立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薛林事律师务所,在霞飞路11号。”
“额,我也在霞飞路11号,怎么不知道有一家叫薛林律师事务所的呢?”
“我刚从国外回来,公司成立不久,我在20楼,你们诊所在几楼?”
“哦,是吗?我们公司在7楼。那么,多谢你先,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再见!”
“好,这是我名片,有时间打给我啊!”
离开薛林住的地方,我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洗漱完毕,换了身便装,白色开衫毛衣外套,黑色运动裤,白色的运动鞋,我每个周六都会抽空去阳明山上的天心养老院做义工,听着音乐,很快就爬到了山顶,
“奶奶,这么勤快在做晨练啊?”
“是啊,是啊,小雪,你这么早啊!”
“嗯,奶奶,你先晨练,我先进去了,晚点再陪你聊啊!”
“好啊,好啊,乖啦,你先去吧。”
刚走进天心门口,“小雪,你来啦,太好了,山伯不知怎么这两天很不开心,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怕他会有事啊,你同他聊下,看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天心的管理员刘湘琴告诉我说
。“山伯现在人在哪里?”
“在后山的竹林。”
“多谢。”
“不用。”
我一个人找到了后山的竹林,远远地,就看到山伯一个人坐在竹林的圆石桌子旁,神情呆滞,还有呆滞背后潜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悲伤。
“啊,山伯,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总算找到你咯。”
我往他身边一坐,亲热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山伯似是有点振奋地望着我,瘪瘪地朝我笑了一声,“呵呵,小雪,你来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啊,这世上再没有人挂住我了,我活在这世上不过是捱光阴,捱得一日是一日,我都不知自己这样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山伯还有一个儿子,他一直都很希望他的仔有朝一日能从养老院把他接出去,哪怕只有一天都好,可惜,这个愿望却始终都没能实现过。
哎,就算我是心理咨询师也好,不过,我始终都无法代替人家的仔来孝顺他,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山伯,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重要的是,我们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有,我答应你,今年一定会让你同你的儿子见面的,开心点啦,嗯?”
“哪,你答应了我的,可不能骗我啊?”
“嗯,不骗你。”
“那就好啦!小雪,我现在开心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你带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走吧?”
“还是你有本事,我们怎么劝都没用,现在好了,你看山伯吃得多开心啊?”看着饿坏了的山伯狼吞虎咽的模样,湘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湘琴,你知不知道山伯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呀?”
“唔,好像不在G城,上次听山伯说,他儿子给他打电话说去B城做生意,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以后,山伯就失去了他的音讯。”
“你知不知道他儿子做什么生意的?”
“好像是海鲜生意。”
“噢,多谢!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喂?”
“雪儿,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来吃顿饭,你爸爸有事要跟你谈呢。”
“今天晚上吧?我再打给你啊,就这样,先挂了,拜拜。”
“不好意思,对了,你们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呢?”
“他换号码了,我们联系不上他。”
“他儿子的全名是不是叫刘大海啊?”
“是啊,小雪,你记得?”
“嗯,以前听山伯说过,又因为这名字实在是很好记咯,呵呵。”
“我去同别的公公婆婆聊天啊先。”
在天心一直待到下午五点才下山,下山时,G城已经开始灯火通明,冬天的G城总是天黑得早。
我按了门铃,“来啦,来啦。”妈妈的声音,“雪儿,你回来啦,来,进来,喝杯热水先。”
“嗯。”“爸爸呢?”
“他去见一个人,很快回来。”
于是,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看电视,正在播港剧《烈火雄心》,我很喜欢里面的男演员郑嘉颖,笑起来实在是玩世不恭,却又那么让人信任。
大约一集电视看完,门铃响起,是他回来了,不管怎么说,我决定今天起,化解我们之间的这个心结,“爸爸,来啦,来啦。”
谁知,我乖巧地打开门,发现门口竟站着两个人,
“是你?”
“是你?”我和来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们见过了?”爸爸不安地问,他们进来了。
“是啊,之前有缘碰过两次,不过,不算熟悉。”他镇静地解释,“是,不熟,不过,他怎么会来啊?”我忙着让他先坐下,我还以为这是他们安排的给我相亲的对象,虽然不满意他们预备一手包办的专制,但,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不能因此破坏了,再者,眼前的这位男子也实在是无可挑剔,没到非得翻脸的地步。
“吃饭啊先,来,雪儿,坐这边,薛林,你也坐,他爸,来。”妈妈安排我们坐下,我礼貌性地招呼薛林吃菜,自己也是不客气地先吃起来,总算,吃饭期间,风平浪静。
我估摸着时间预备要先离开,拿起包准备要打招呼,结果,爸爸先开口了,
“薛林,我之前跟你提过你有一个收养的妹妹,这就是你的妹妹李雪,她现在是心理咨询师。”
“雪儿,听着,他就是你那个寄居在外的哥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妹,你们要相亲相爱,和和气气的,知道了么?”
“爸爸,我都不知你几时又有一个私生子流浪在外诶,看来你的风流韵事可不止一件啊?呵呵。”
“胡闹,什么又一个?他是我薛时迁唯一的儿子,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就这样,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爸爸十分严肃认真地同我这么讲,但又似乎底气不足,似是在有意隐瞒些什么。
“是么?那许林算什么?等一下,许林?薛林?他们俩有长得这样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林就是许林,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你们以后就是兄妹,要像亲兄妹那样好好地相处,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一定没问题,噢?哥哥?”我别扭地拖长了最后一个字。
薛林一时尴尬地笑着说:“嗯,没问题。”
出得家门,我在路口同薛林告别。
“小雪,我开车送你吧?”
“好啊,哥哥。”
不管怎么样都好,既然他都可以这样平静,想要同我做真正的兄妹,我又何苦非得为他流泪伤心呢?不是早就说好要忘了吗?笑着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