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枯叶草的苦味。而床榻上躺着一个浑身绑满绷带的男人。这男人显然伤的很重,不然的话是用不上这么大量的枯叶草药的。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一旁的女看护见状,把水盆中的毛巾拧干,轻轻将男人额头上的虚汗擦拭了下去。
而这时床上的男人就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他面目扭曲,就好像疯了一样!女看护也曾经见过一些伤重的病人痛苦的情况,可这个病人显然和他们不同。
这人双拳紧握,由于用力过大,手上的伤口还渗出了殷红的鲜血。他的眼角流出两行血泪,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他迷茫的看着屋顶,颤抖的声音使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他往日的霸道,只剩下了无法置信的惊疑:“该,该死!这,这不是真的!我是在做梦,对!一定是一个噩梦!!”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女看护,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一把掐住女人的脖颈,将她拉到跟前,嘶声力竭的吼着:“快告诉我!我们南方军还在奇洛亚对不对?大军还没有开拔对不对?啊!……你说话啊!!喂!!!”
那女人被紧紧的掐住喉咙,就好像要窒息了一样,连气都喘不上来,又哪里能说得出话?再加上那男人还发疯一样摇晃她的身体,她只是坚持了一会儿,就直愣愣的昏了过去,两眼一翻,就好像死了一样!
屋子里的吼声就好像敲锣打鼓一样,外面的人又不是聋子,怎能听不见?几个军中的医生匆忙的推开门跑了进来!看见留在屋里看护纳林将军的缇娜昏倒在地,紧忙把她抬了出去,一个像是领头的医生看了一眼床上的纳林,又冲着几个医生大声的呼喝:“快!给她做心肺复苏治疗,她快死了!!”
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却是没有人理会纳林,缇娜都变成那个样子了,哪有人还敢靠近纳林,当真不要命了么?
这时一个身穿将军铠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靴子在地板上碰撞出一阵阵的声响,似是磨刀霍霍的声音让那个领头的医生心头一震,又松了一口气,他又赶快吩咐几个医生把缇娜抬到旁边的屋子,这才走到那个将军跟前,行了一个军礼,道:
“格雷斯潘将军,纳林大人刚刚醒过来,神智有些不清醒,有什么要说的话最好快一点,大人需要休息。”
“我知道。”
格雷斯潘将军的声音明朗而健淡,典型的西北口音,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一个索伦人,人们怕真是会把他当成一个地道的西北汉子。
那个医生闻言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格雷斯潘和在床上发愣的纳林,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屋子里变得寂静无声,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床上的纳林直直的看着前方,他的脸就好像死人一样,苍白而病态的脸,冷如冰山的神情,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他再恰当不过了。一旁的格雷斯潘将军从进屋之后就没动过地方,一直站在那里。
片刻,他走到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无声的看着纳林,缓缓的说道:“我们败了,纳林。”
听到格雷斯潘的话,纳林的身体一瞬间颤抖了一下,原本呆板的眸子也一下子彻底的灰败了下去。他看着身上绑着的条条绷带,又摊开手掌,看着手上渗出血来的布条,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就这么败了么。)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呐呐有声,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么一句话罢了。起初他好像只是无意识的呐呐自语,可渐渐地,他那迟缓的语气一下子变成了满是不甘和愤怒的咆哮:“……就这么败了?我罗德里格斯家的荣耀!我索伦帝国的传奇!就……就这么都没了么!?陛下死了!我的黑旗军也没了!!我纳林还活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说着,他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泪水缓缓滴落在被子上,就好像一头将死的老虎一样。
一旁的格雷斯潘闻言却是勉强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纳林看到这个人之后,一下子彻底的愣在了哪里!待他回过神来,又紧忙想要起身,只是他的腿一阵抽搐,疼的他歪了歪嘴,只能坐了下来。
这人留着金黄色的长发,头戴烫金皇冠,皇冠的中心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他身穿金铠,腰间挂着一把骑士长剑,不是那皇帝陛下又是谁?
索伦皇帝脸上淡淡的微笑,嗔怪着看着纳林:“哦?我的将军,是谁告诉你我已经死了的?我可得好好找他理论一番,竟然说我已经死了,真是荒谬至极。”一旁的格雷斯潘见了皇帝到来,立刻起身想要行那帝家之礼,却不想皇帝陛下只是摆了摆手,“我既然身处军中,就是你们的上级,不是那皇帝陛下,无需多礼。”
纳林并没有理会陛下的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见了皇帝陛下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原本那将死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他只是心中疑惑,因为他亲眼看到当时陛下所处的队伍被三道魔导光束齐齐轰中,哪里有还能活下来的道理?
他疑问道:“可我明明看到您被魔导光束击中!您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纳林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只是他说完立刻就后悔了。身为一个皇帝,哪个不会随时带着些保命的宝贝?又或者跟着几个强大的护卫,可这些东西皇帝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果然,索伦皇帝只是微笑,并没有答话。他不答话还好,一旦答话,纳林怕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又怎么能死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情绪好像有些低落。说着他就走向窗子,轻轻推开窗。一下子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纳林是圣阶强者,早就已经寒暑不侵。可他在这股寒风吹进屋子里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就彻底的凉透了……
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颤抖的声音中掩饰不住他的慌乱:“这里……是西北?”
(西北?怎么会在西北!)
“是啊,就是西北这个见鬼的地方。哈哈哈哈……”皇帝就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怒极反笑起来,“世人都说我们南方人最擅长阴谋诡计,却不想我这个天天都想着怎么算计别人的皇帝,倒是让一个西北人给摆了一道!”
“你昏迷了十七天,这些日子我们联合军残部一直驻扎在罗威峡谷的入口,可在第十天的时候我派去的斥候队回报,西北的两个要塞都空无一人,他们甚至还在两个要塞和周围的几座城里转了几圈,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可怜我索斯特罗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当时被失败冲昏了头的我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下令让格雷斯潘将军率二十万军队进入西北探路,之后确定整个西北空无一人后我竟然疯了一样带着全军占领了西北!可这一占,就彻底上了当!”
皇帝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他咳嗽了几声,又把窗子关上。说了这么多话,再被冷风一吹,他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歇了一会,又接着说道:“那个守护之剑骑士团的团长维根,带着那五万神殿十字军和魔导炮生生堵在了通往南方的路上。因为我错误的决定,我们现在……就连退路都没有啦。”
听皇帝说完如今联合军的局势,纳林不愧是可以和血衣军神齐名的名将,他就这么沉默了半晌,一下就抓住了现在联合军最致命的问题,问道:“陛下,不知我们联合军的粮草还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皇帝没有答话,只是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纳林。一旁的格雷斯潘将军沉声回答了纳林的问题,只是这个回答无疑是一个最坏的消息:“从前天开始,我们军中的将士就只能喝稀饭,吃干粮了。因为如果节省一些的话,我们大约还能坚持半个月的时间……万幸的是战马的草料足够,不至于到时候上战场挪不动步。”
(马匹饿不死又怎么样?难道在战场上用马蹄子蹬人么!该死!陛下不懂得打仗,难道你格雷斯潘也不会吗?早就该出兵打下几座格林兰的城市了!)
纳林听完格雷斯潘的话,面色涨红,心里早就骂开了,只是碍于皇帝在场,他总不能连皇帝一起骂上一顿。待他思索了片刻后,终于用一种庄重严肃的语气对皇帝说道:“陛下!臣重伤上不得战场,只是……臣建议您还是尽早出兵北上的好!”
“……他们只有北上一条路可走,不然的话就会饿死在西北。哼,只是我们的这位西北王,可当真是好手段啊。”亚伦斯林顿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说出的话却是和远在西北的纳林如出一辙。
因为被秋河带到了亚特兰蒂斯这座天空之城,又被软禁到这么个晴空阔日的地方,老宰相并没有穿厚实的裘袍,他只是披了一件单衣。一旁那个鬼精明的尼诺翘着腿躺在摇椅上,打了一个哈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好吧,我的老师。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反正格林兰帝国都已经快要成为历史了,我又当不了未来的宰相大人,还学这么多干嘛?再说了,天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您老还不如歇歇,管那么多闲事累不累?”
老宰相也不言语,只是淡淡的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随着他的沉默,尼诺半醒半睡的眼睛也睁开了,这时的老宰相很古怪,简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半晌,阳光照射在老宰相的脸上,刺得老人闭上了双眼,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缓缓转过身来,嘴里呓语一般冒出一句话却是将尼诺惊得险些从摇椅上摔下来!
因为老宰相说的是……
“呐,尼诺。你说,到底是伦丹氏族好一些……还是亚特兰家族好一些啊。”
老宰相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苦笑了起来,叹道:“伦丹,亚特兰……我还真是一个注定劳碌到死的命呢。”
尼诺看着老宰相拄着拐杖缓缓的走向屋子的情景,心里却是泛起一阵阵惊涛骇浪,他心里甚至有些不相信刚才老宰相话中的深意!
(难道……老师他?)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生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他又躺在摇椅上睡下,只是他到底能不能睡个好觉,却是没人能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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