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天怎么了?”思瑶怯生生地站在三姨太身旁,全不见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三姨太也是倚着抄手回廊的栏杆,斜斜地倚着,望着屋檐外的一方狭小的天地,两眼空洞地看着偶尔飘来的云朵。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就连听到思瑶的话,也没有如往常般精神一振。只是转过头看了看思瑶,牵过思瑶的手,定定地看着思瑶,伸手摸了摸思瑶的头发,就转过脸来,还是一言不发。
思瑶有些害怕。却只能任三姨太牵着,站在三姨太身旁。咬着嘴唇,心里忐忑。
三姨太轻轻抚摸着思瑶细嫩的手背,缓缓开了口,“思瑶,我的思瑶,娘这么宠你,因为你是娘生活里唯一的寄托。娘在这个牢笼里,被锁了这么多年。娘开始还有些难以忍受,现在已经认命了,可,在娘已经任命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告诉娘,这个枷锁,有人可以给我打开。可是,娘被束缚的久了,竟,已经忘记了,什么是自由。”
她回过头来,看着思瑶,“可是,你还小,娘不能让你也这么被束缚一辈子!”语气突然激烈起来。手上一用劲,把思瑶捏的疼。思瑶还不敢哭。只得强忍着。弱弱地喊一声,“娘……”
三姨太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她没有减少手上的力气,反倒在一点一点地加重。“思瑶,你要出去,你明白么?你不能跟娘一样,被锁在这里!”
思瑶终于扛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好疼啊娘,好疼啊。呜呜呜。”
三姨太这才松了手,思瑶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已经出了三道血痕,触目惊心。思瑶捂着手腕,嗫嚅道,“可是娘,思瑶觉得,一直,都还很开心啊……”
三姨太脸色骤然变了,“那是因为你就出生在这个笼子里。你没有出去过。”
思瑶愣了愣,“出去……”什么是出去?思瑶的小脑袋里,真的没有出去这么一个概念。
三姨太点了点头,“出去,比如说,你上学,就是走出家门。若是还有机会,出去去别的地方,那就更远了。什么时候离了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你就幸福了。”
思瑶不理解,“娘,在家里,不好么?”
三姨太叹了口气,“上学好么?”
思瑶撅了嘴,“上学不好,有人欺负你。还要考试还要看书。”
“只有这些?”三姨太并没有简单的听信思瑶。
“呃,还有,还有一些别的也不错啦。”思瑶想到了苏承涵。
三姨太不点破她,她记得自己闺女说过什么,她知道自己闺女在想什么。“思瑶,这才是一个开始,你要是出去了,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事情。你刚入学的时候,不没有为衣服苦恼过么?你没有觉得,大家吃的用的,都跟你不一样么?你一点都不好奇么?”
思瑶的嘴巴撇了撇,她怎么能不知道。衣衫统一了,可是心里却不能统一,不管是她们的文具,还是用品,午饭或是点心。没有一点是跟大家一样的。还有同学聊天时候听到的那些新鲜的名词、上学路上在街上看到的摩登女郎。无一不打动着小女孩的好奇心。只是她不敢说罢了。何况,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娘,说这个干嘛?”
三姨太少有地温和且严肃地说,“思瑶,你一定要出去,娘的一辈子已经毁了,但凡有一线希望,娘也要给你自由。”
“娘……”思瑶怯生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姨太轻轻地拥住思瑶,把她的小脑袋埋到自己胸口,尖尖的下颌抵在思瑶的脑袋上,“思瑶,我的思瑶,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娘就是倾己所有,也要给你最好的未来,思瑶啊,娘的乖女。”
思瑶被三姨太这阵势吓着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天色沉了下来。
月色晦暗不明,像模糊不定的心事。天井的上方的好似打翻了砚台,一片浓墨层层浸透了天空,简直如同冬天数九寒天冻上了的墨,化不开了一样。
五姨太默不作声地坐在胭脂树嵌象牙的座屏旁边,她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好似三九时候天冷的吓人,却偏生没有带手炉一样,五姨太此时唯有双手交替揉捏着,才稍微定定心——徐老爷突然回来,她怕死了。
五姨太正心神不宁地坐着,忽的“吱”一声,冰裂纹的乌木门被人推开,五姨太正烦着,随口一句,“不是说不要来烦我吗?你们耳朵都聋了!”
那人咯咯一笑,“哟,不欢迎我来啊,那我走了哦。”
五姨太听罢,慌然起身,“冤家,你怎么现在来了,那老骨头回来了你不知道啊。赶紧走赶紧走,被人发现了可了不得了。”一面说,一面推着姚铨往外。
姚铨做一副可怜相,“哎呀,五奶奶,您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房顶漏水,没法睡啊,您,体恤下人,分我点床呗。你看我这么瘦,我不占地方的。”
饶是五姨太惊慌失措,听了这话,还是掌不住笑了,她笑骂着姚铨,“被那老棺材发现了,那可不就是没法睡的问题了。你有贼心也就罢了,连贼胆也这么大。真不怕被发现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五姨太笑起来最是妩媚,眉梢眼角漾着数不尽的风情。媚态天成,是以勾魂夺魄。
姚铨看着觉得不够,便伸手摸上了五姨太的脸颊,“没有贼胆,就能偷香窃玉了么,就能软玉温香抱满怀了么?”
五姨太正色道,“你还真想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么?”
姚铨嘿嘿一笑,“小心肝,这难道不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死法么?”
五姨太道,“好了好了,别贫了,趁着没人发现你赶紧走。”
姚铨不但不走,反而关了门,抱起五姨太往屋里走去。
五姨太大惊,“你干嘛!你真不要命了?”一面捶打着姚铨。
姚铨也不恼,“小乖乖,真是傻的可爱,若不是打点好了,我怎能过来?”
五姨太一听,花容失色,“你,你告诉谁你要过来了?”一个下人大半夜的跑到姨太太房里,这要是被人传开了,可真不得了了。
姚铨哈哈一笑,揉了揉五姨太的身子,“我告诉管家了。”
五姨太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五姨太于风月场所混迹多年,种种爱恨情仇,多多少少也都见识过。为了名为了利,为了爱为了恨,出卖自己姐妹的有,出卖自己的有,爱而不成而生恨,更是常有。而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别人共享女人的男人,更是不知道见了有多少。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在自己身边发生过,可五姨太怎么是吃素的,遇到怎样的险境都机智脱身,是以做了旖旎阁的头牌屹立不倒。她的故事在教坊里流传甚广美名远扬。
难道,要在阴沟里,翻了船?五姨太心里思量着,人心叵测,纵然他以前爱着我疼着我宠着我,可谁知道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他真的告诉了管家,他能用来贿赂管家的能有什么,除了我!还能有什么!他真的要拿我身子去换每天的快活么?
五姨太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只露出来讶然,将所有的猜度通通隐于妆容之下。
姚铨见状哈哈大笑,一把揽过五姨太,在粉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我的心肝小宝贝,我是贿赂了管家,说,晚上睡觉习惯了,天也眼见得冷了,是以想多睡会儿,老爷若是半夜要加餐,再唤醒我。”
五姨太皱眉,伸着白细的手指戳着姚铨的脑门,“傻不傻啊你,他到了你房里看到没有人可怎么弄?从书房到厨房是个什么距离?从你那里到我这里又是个什么距离?”
姚铨顺势捏住五姨太的小手,捧在唇边亲了一口,极煽情地舔了舔,“所以,我训了个鸽子给他。”
“鸽子?”
“恩,他只管放鸽子给我,我一路回去的时间么,也差不多他到厨房的时间。还省得他大半夜受冻跑一趟。他还高兴呢。”
五姨太抿嘴笑了,“冤家,就你聪明。”
姚铨坏兮兮地笑了,将五姨太慢慢压倒在锦榻上,“春宵一刻值千金,小韶。”顺手就摸上了小韶的扣子。
却不料,五姨太一把拍掉了姚铨的手。
姚铨甚是委屈地看着五姨太,“小韶,我都打点好了,你还担心什么啊。”
五姨太正色道,“你可知那老棺材现在回来做什么?”
姚铨不听则已,听罢面上便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伸手抚上五姨太的额发,“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五姨太见状笑骂道,“看你这样子,便知道,我听到的风声,远不如你。”
姚铨哈哈大笑,“我的小心肝,还是这么会说话。来,让爷疼一个。”
五姨太便作娇羞状,窝在姚铨怀里,只将眼风儿时不时地瞟过去,姚铨道,“妖精,还是这么会勾人。”
五姨太笑道,“便是如此,勾了你不是。”
当下宽衣解带不提。
预知姚铨与五姨太的密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