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要去习惯的。”白衣男子仍然保持着刚才递酒的姿势,手持酒杯停在半空,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添温暖,似是一定要等蓝佳城接过这杯酒。
“我不习惯有朋友。”蓝佳城道。
“你能说出‘朋友’二字,已证明你想当我是朋友,但你仅是不习惯而已,对么?”
“不对!我没有朋友,也不想拥有。”
“我明白!”白衣男子不愠不火、不疾不徐道:“很多时候,你不当对方是朋友的人,其实对方已然将你划入朋友之列。当然,也有可能相反。但是,朋友的意义,又岂止在字面上,不论是否为初识偶遇、一面之缘、匆匆过客,还是相知以久,至于是不是朋友,承不承认是朋友,毫无意义,自己内心明朗即可。”
蓝佳城注视着仍然停留在酒桌上空的酒杯,眉宇间终于舒展开一道淡淡的柔和,道:“你倒的酒,你喝。我自己再倒一杯,与你同饮。”
白衣男子的唇际勾起一道释然的笑,道:“又何必介意酒由谁斟,惟有斟酒的手不同,然酒的味道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对么?”
“没错。”
“你若想醉,不管是由哪双手斟上的酒,一样能醉人,你若醉不倒,哪怕是当今武林盟主秦武略亲手给你倒酒,你也不会醉。”
“秦武略?武林盟主?”
白衣男子笑意不减,不答反问:“那么,这杯酒,你会喝下去么?”
“好!”
“好……”
蓝佳城接过酒杯,
仰脖,一饮而尽!
白衣男子眼眸中笑意更浓,开口道:“我姓楚,名挽歌。”
“我没有问你姓和名。”
“可是我说了。”
“那是你的事,但你不需问我。”
“我没有问,也并不打算问。”
蓝佳城深邃的眼里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道:“你刚才提到了秦武略这个名字,有意还是无意?”
“看似无意却似有意,若道有意却也无意,你又何必在意。”楚挽歌温尔一笑,接道:“你若想知道些什么,我知无不言,你若不想知道,又何必问?”
蓝佳城嘴角泛过一抹久违的微笑,道:“你说,我听。”
楚挽歌轻笑微扬:“何不先共尽一杯酒再说?”
“好!”
蓝、楚二人各自满酒,顷杯同饮。
“朋友似乎还不太了解秦武略这个人?”楚挽歌轻轻放下酒杯,动作轻柔如一介女子,笑问道。
“不是不太了解,是一无所知。”
“你是初入江湖?还是才由关外来至中原?”
“不过,我不需要了解他,也不想了解,我只要知道他是好、或是坏。”蓝佳城补充道:“还有他目前所在何处,其他的你不用告诉我。”
“好、坏?”
“是。”
“你是指哪点?”
“人!”蓝佳城斩钉截铁的说道。
“恕在下愚钝,仍未明白所言何意。”
蓝佳城的眼眸隐隐透着一种复杂的郁色,缓缓道:“如果他是个好人、是位英雄、是名大侠,我杀他。如果他坏透绝顶、道貌岸然、沽名钓誉,我便不会去打扰他。”
楚挽歌微怔,随即一笑,道:“看来,你的确没有听过‘文韬武略——北守文韬,南镇武略’这句话,不然你也不会轻出此言了。”
“哦?”
楚挽歌一笑,娓娓而道:“自金钱帮覆灭,李探花归隐后,为防止类似金钱帮之类的帮派再度出现,于是天下武林归总设盟,效仿百年前一个武林,一位总盟主的传统江湖制度。然而,次年关外异帮新崛,大有昔日金钱帮之势,于是总盟划分两盟,一南一北,武林北盟主----李文韬,南盟主便是秦武略,二人合称文韬武略,齐统天下武林,均系江湖数十年来难得的人中之龙。”
蓝佳似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又像是听得漫不经心。
楚挽歌微微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武林中所有名门正派俱以南北二盟马首是瞻,其次才是少林、武当、华山各派。其中尤以南盟主秦武略的名望最大,江南所有名门正派及大小帮会都可归其调配。所以,‘文韬’、‘武略’四字已是现今江湖的顶梁支柱。”
蓝佳城保持着缄默,独自尽酒一杯。
楚挽歌笑问:“你好像不太感兴趣?”
“我说过,你只需告诉我两点——第一,好、或坏,第二,秦武略在哪,其他的你无须相告。”
“你要去?”
“是!”
“你若非去不可,我可带领,为你引见,我跟秦盟主也算有过两面之缘。”
“不必!”
“不必?”
“我若去,就是去杀人,与你何干?如果我不去,又何必让你引领?”
“所以,你必须得先知道答案?好、坏的答案?”
“是!”
——楚挽歌沉思,凝视着蓝佳城,好像在看着个怪人,仿佛想把他看穿、望透、瞧够。
蓝佳城的双目直射,迎上楚挽歌的目光,对视道:“自然,好人与坏人的结论一向难以界定,因为好人也难免不会去做件坏事,坏人也未必一件好事也没有做过。所以,你只要告诉我,秦武略在百姓眼里、于江湖人心中,是好还是坏,就够了!
楚挽歌避开蓝佳城的目光,垂头,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吐出一个字:“好!”
“他好,还是你好?”
“他好!”随即补充上一句:“杭州——南方武林总盟。”
“谢谢!”蓝佳城起身——移步——回首——离去——
一切俱进行得那么干脆、那么利落、那么潇洒如风……
……
古桥边,柳树下。
——红衣女子。
——红衣似霞,长发如墨,疑似刚从天上跳下来的仙子。
她在笑,笑无声。
——白衣男子。
——白衣如玉,玉树临风,宛如光华耀世的翩翩公子。
他亦笑,笑无息。
“你说了?”秋若怜笑问。
“我说了!”楚挽歌笑答。
“他会做?”
“他会做!”
“你确定?”
“我确定!”
秋若怜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叹息如落叶一样飘忽:“我也是没得选择……”
楚挽歌走近一步,道:“秦夫人,其实……”
秋若怜打断他的话,略带幽怨的说道:“在外面,你大可不必叫我秦夫人,我实在是不习惯这个称呼,你叫我秋姑娘即可。”
“这……”楚挽歌的面色显得有点犹豫。
“我说过多次了,在人前你叫我秦夫人,无人时你便叫我秋姑娘。”
“属下不敢!”楚挽歌开口的同时,立刻将头埋低了些,神态恭敬至极。
秋若怜抬眼望柳,柳丝飞絮,美眸中点点星光泫然若下,柔声叹道:“现下,人人称我为秦夫人,多少年了,我没再听到有人叫过我秋姑娘...”
“我能理解,秦...秋姑娘此时的心情。”
“楚总管,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么?。”
“秋姑娘是指蓝公子么?”
“嗯。”
楚挽歌此刻眉宇间微显忧色,道:“也只能这么做了,还望蓝公子能理解你的一片苦心才好。上次在醉翁酒楼,秦盟主派出大总管和二总管以及十八人杰全部暗随你至酒楼门外,几乎在每一处方位都有他们的紧密盯视,幸亏你做得没有一丝差错,只可惜你连眼神和表情都不能透露一丁点给蓝公子,着实难为你了。”
秋若怜轻柔一笑,道:“其实这一切都得感谢你,当时多亏了你的点醒,若非如此,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楚挽歌眉头微皱,道:“但是,以蓝公子的武艺,应该不难发现酒楼里潜伏了这么多的高手呀?”
秋若怜幽幽说道:“酒楼内人流纷杂,纵有一流高手的酒客驻足其间也属正常。再说,当时他心念及我,定是旁若无人。”
“秋姑娘分析得有理。”
秋若怜忽然话锋一转,急道:“现时,大总管何不来在哪?”
“应该在总盟,今日北盟的‘冰雪连天’将抵至,似有要事与秦盟主商议。”
秋若怜方似舒了口气,淡淡道:“是为了三分天下堂的事么?”
“应是此事。”
楚挽歌沉默片刻,又开口道:“秋姑娘,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关外的三分天下堂眼下嚣张横行,对关内武林蠢蠢欲侵,大有赶超往昔金钱帮的趋势,眼下李盟主和秦盟主正处于联合抗敌的关健时刻,理应让蓝公子缓上一缓……”说到最后这句话时,楚挽歌的音量压得极其轻微。
秋若怜冷冷一笑,道:“我等了七年,就算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么?”
楚挽歌微微垂首,面显忧色道:“属下跟随秋姑娘多年,自然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属下只是在想,蓝公子的武功固然超凡绝俗。可秦盟主的武学修为更是登峰造极,身旁又有何大总管、龙二总管,再加上南盟的‘风雨同路’枫呤风和北雨,何况此次还有从北盟南下的‘冰雪连天’二人,还没算上南盟十八人杰……”
秋若怜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道:“你不是说你全调查清楚了么?他仅用三招即打败了江南苏州苏家的二当家----苏世名。”她眉头微蹙,接道:“依你看,秦武略打败苏世名,要用多少招?”
“我不知道。”
“谁知道?”
“没人知道。没有人见过秦盟主出手,秦盟主最近的一次出手远在三年前,当年他一人独斗三分天下堂的副堂主----远思涯,同时还有他们的天、地二位分堂主。这三人无一不是当世一流高手,远思涯尤以‘磅礴十一剑’闻名天下,据说他十七岁那年仅以‘磅礴十一剑’中的前九剑击败武当派剑道掌门谷云遥。虽然如此,但三年前的那一战,远思涯以及他的两位分堂主还是全都命丧于秦盟主的掌下。”
秋若怜缓移玉步,美眸微抬,似在观柳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