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晶莹剔透的雪花呈螺旋状从空中缓缓飘落,一片一片,光芒流转,在烛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如同细碎的水晶,隐约带着圣洁的光芒。
西国的宫殿建在远离人类喧嚣的地方,当夜幕降临时显得越发安静。一个穿着粉蓝色睡袍、围着条粉红色围巾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出雪泱宫。
“晴!你要去哪儿?”凌月仙姬从她身后将她抱起,吓了她一跳。要知道,她本来就是想溜出去,哪儿晓得小心又小心后还是被发现了。晴叹气——刚刚王后不是和王还有御医们一起离开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啊?
“晴?”凌月仙姬见她不说话又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啊?”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凌月仙姬抱回雪泱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了,“王后……我……我……想……去看杀生丸……”很小很小的声音,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完。
“要看他明天再看,今晚先好好休息。杀生丸那家伙看着伤重,恢复起来很快的。还有……以后别叫我王后了,叫我母亲大人吧,从今以后我和斗牙王就是你的父母,西国王宫就是你的家,别太伤心了。晚上乖乖休息,不准乱跑了,晚安。”
“嗯,晚安。”晴小声答应着,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目送凌月仙姬离开。良久,她小心翼翼地下床从后殿溜了出来,悄悄来到听雪轩外,四处一看,没有侍卫,于是便放心地穿过庭院来到杀生丸的寝宫——他屋内的灯还亮着。
轻微的吱呀声,感觉到门被推开,杀生丸颇为不悦的皱了皱眉。一抹不可忽略的粉蓝色身影映入眼帘。原来是父亲救回来的雪犬将军的女儿,好像叫什么晴来着。不悦的表情退去,可淡漠的表情也会使本来就冷的冬天更降了几度。
“你……还好吧?”很轻柔的声音,带着小孩的稚嫩。满脸关心的神色。其实她身上也有伤,只是他的伤更重,并且他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多事。”杀生丸的声音冰冷且略有沙哑,呵出的气体一遇到冰冷的空气便迅速凝成一团团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隔着白雾,他隐约看到她苍白的脸,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白到无色,很干。
“你要干什么?”晴吃惊地看着翻身下床,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色睡袍就出门的杀生丸立即尾随他来到庭院。
“需要那么吃惊的表情么?你不也只穿了件睡袍……”
杀生丸语气里些微的疏离感让晴不自觉地没勇气再跟他说话,不敢看他的背影。她低下头,垂下黑羽扇般的睫毛,任晶莹的雪花在她眼前缠绵着缱绻着,落在脸上,然后融化成水滴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就像眼泪。
最后,晴抿着嘴唇看了眼那个有着孤单背影的他只稍稍犹豫了下便取下自己脖子上又厚又暖的围巾,然后踮起脚一圈一圈地给他戴上:“这样,也许会暖和点,就可以多看会儿雪了。如果你想看的话……还有,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就飞快得跑回自己的雪泱宫。
俊秀的眉皱得更深了。没了围巾和水汽的遮挡,这一次看的更清楚了些。很是清秀的一张小脸,脸上略带些不安和惶恐的神情。自嘲地闭上眼——似乎所有人都喜欢用惶恐的表情看着自己;都喜欢用小心翼翼地语气跟自己说话。我有这么可怕么?别人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用冰冷的表情对他们。可是,刚刚却感到自己冰冷的心少许地陷下一点。因为她那因为担心自己而不安的神情吗?手不自觉地摸摸脖子上带有她体温的围巾,很暖和,一直暖到心底。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为了锻炼跟着父亲去了万花谷参加战斗而救了她,她还会不会这样对自己呢?
无边的寂静,时间变得恍若漫步,雪花静静地飘落在这小小的,不容任何人打扰的世界,天地渐渐呈现出苍茫的白色。
夜已深,宫里闪闪烁烁的灯火渐渐熄灭,有种堕落的美感。回到雪泱宫的晴蜷缩在床上的一角,白天血腥、痛苦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本来是在谷外快乐的、充满期待的等待父亲的凯旋归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父亲的死讯。她不相信,父亲是强大的大妖怪,怎么会战死呢?急匆匆地赶回谷内,却看到美如世外桃源的万花谷横尸遍山,血染红了谷外的小溪。残余的敌人发现了刚进入谷内的她便挥着刀剑向她刺来。她很害怕,喉咙咯咯地收紧,她似乎能感到近在咫尺的刀剑上的寒气。下一秒,暖暖的血液溅在了脸上,却没有痛觉。慌忙睁开眼,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挡下刀剑的手臂被刺得鲜血直流,可他那精致的面庞上还是一脸淡然的神情。再细看,银发金眸,红色的妖纹,额前一轮紫色的弯月,似曾相识。……后来,他救走了她,但她却得知全族的人仅她一人幸存,那个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也死了,那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痛苦了。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吧?父母家人的死,还有其他的什么……
杀生丸么……
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这宿命一般的名字。
而另一边,在这个漫天飞雪的夜晚,“晴”这个名字也刻骨铭心地烙在他心底,烙进了他的骨髓。
翌日清晨,凌月仙姬和斗牙王早早地来到雪泱宫,晴还在熟睡。不想惊动她,便悄悄地把妖力输入她体内。
“这样行吗?”凌月仙姬有些担心,用手试试晴的体温——还是那么高。
“没事,她就是年龄太小本来妖力就不强又被吸食了大半才会这样,我们给她输送些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斗牙王小心地给晴掖好被子,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儿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还要去早朝。”
“恩。你去忙吧。”
听雪轩。
“杀生丸哥哥,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刚刚在雪泱宫醒过来的晴感到身体的力量恢复了不少,于是在听完凌月仙姬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等等的嘱咐后便迫不及待地跑来听雪轩,没想到却看到杀生丸还如昨晚那般站在庭院里,满身的落雪,“你……一晚上没睡么?”
听到声音的他扭过头瞟了晴一眼,一丝不解在脸上一闪而过。“你怎么了?”
“嗯??”晴停下脚步,同样以不解的表情看着他。杀生丸不语,拎起晴就飞向离听雪轩不远的湖边——他经常沐浴的地方。现在正值寒冬,湖面结着一层略厚的冰,淡淡的阳光穿透云彩洒向大地,光滑的冰面便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你自己看。”面无表情地放下晴,走向湖边。晴疑惑地跟上去,而就在看到冰中人的刹那,她的头脑遭遇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乌鸦过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除了脸型和五官依旧和她印象中的她相同外其他变了不少——脸上一边多了两道紫色的妖纹,连手上也有。莫非身上还有?晴郁闷了。看着完全变成银色的头发晴更郁闷,怎么受了点伤便一夜之间白了头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晴继续打量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变化,不经意间又看向了杀生丸的倒影。苍天,这又怎么了?貌似相貌变得有点像了?就是没有他的月牙……
“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晴突然跳起身来大呼,“早晨母亲去过我那里。她说我伤不重就是妖力被吸食太多才引起的生命危险,所以她和王早晨来帮我输了妖力。但副作用是我的样貌会发生点变化,估计就是这个了……”
眼见杀生丸的表情越来越冷,晴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后来干脆没有了,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
“母亲?”
“母亲……哦,就是王后让我这样叫的……”晴如是说道,仔细观察者杀生丸的反应。
难道我要多个妹妹不成?
杀生丸皱眉。和他本来想的有点不一样。
“你自己玩吧,父亲早朝后我还要去训练。”有些不爽的杀生丸甩下一句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得晴一人在那里愣着还没回过来神。良久,晴的小脸退去疑惑、迷茫的神色,绽放出自那个“噩梦”后的第一个笑脸。
不管相貌是不是变了什么,遇到了他,让她在这个将结束的冬天不那么的忧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