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了。”她眸光明亮,重重点头,抽出手来,仰头喝干了杯中的干白,姿态竟然有些别样的飒爽,“我给你斟酒。”)
丁鼎从冰桶里拿出酒瓶,折成条状地餐巾搭在虎口处,她右手抓住瓶身下方,瓶口距杯口约两厘米,青绿色的酒液顺着杯壁下流,斟完,瓶口麻利的提高,向内旋转四十五度抽走,没落到桌面上一滴。
“怎么样,专业吧。呵呵,我之前一直做酒店来着。”她把最后一点酒倒入自己杯里。
她举起酒杯,眸光一片清明,向他示意,“cheers.”言毕一干二净,一手托腮凝视面前的男人。
若在平时,龙祥是自称360度完美无死角的,只是这会儿不知怎的被这个邋遢女看的有些忐忑,“果然脸上还有东西。”
“美姿仪,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怎么一个活生生地帅哥供我丁鼎**。”她捏了捏他的脸,松开手一脸惋惜地说,“可惜啊,可惜我过了流口水的年纪。”
她眼神飘忽,没有焦距的看向他,却似是眺望着某处看不见的风景。半响扬起另一只手对着他虚空描绘着,像是勾勒他的脸型。
“如果,如果我再年轻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再能够勇敢一点就好了,如果我能再疯狂一点,如果那时我能任性点------”她垂下抬高的手,敛了一下眼帘,盯着他说道,目光流露出自两个人相识以来从没有的坦诚,像是推心置腹一般继续说道。
“可是这种假设也是不可能的成立的。我上学时从来没有迟到过,没逃过课,上课的时候没有偷睡过觉,更别提早恋了,中规中矩的乖孩子。早恋?早恋------不,那也不算早恋了,他叫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呢------”
“我想想,对,叫温家骏------我真厌烦我这点,我是故意装的,根本不用想,温家骏,一直都记着------”她虚空的手化掌左右摆着,像是用黑板擦一样擦去她刚才勾勒出的头像。
“要是真的能这样从脑子里擦掉就好了------”她说
他知道她刚才描绘的不是他,是一个叫温家骏的男人。
“我这个样子真是个坏女人,花心女人,我还要下我的台阶,爬我的云梯------”
“你的云梯通向哪儿?”他不动声色低声问。
“通向------”她神色黯淡下来,抬眼轻声说道,“反正现在有那么一个地方。”
“你能不能当会儿温家骏?”她温言软语,像是请求他。
“我是谁?”他问。
“龙祥呀,你傻了?”她眉眼舒展,呵呵笑了。
他神色内敛,眸光朦胧,忽而轻柔地笑了:“不对,我现在是温家骏。”
“龙祥,你真好。我要先擦掉你------”她温柔的说着,用手在他脸前虚空擦他的虚空痕迹,泯灭掉他现实的存在,她的手左右摆着,认真而仔细。
“擦干净了么?”
“嘘,别说话,就好了。”她阖上眼帘,静默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神色专注,扬手勾画,谨慎而认真。
“这样就对了,温家骏-----”她望着他,满意的笑了,“你是温家骏。”
“温家骏,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就不是温家骏了。”她侧着身望着他,双手合十托腮。
“温家骏,不,你总是让我叫你家骏哥的。家骏哥,我真傻,叫你家骏哥。我不会再叫你家骏哥了,我要叫你温家骏,跟夏曦一样。”
她眉梢柔软,像是无所戒备的小孩子,任性固执地撒娇耍赖,伸出一直胳膊指着他指责,“温家骏、温家骏、温家骏、我偏要叫你温家骏,温家骏------”
他看着她,眸中朦胧迷离一片,雾气渐浓像是酝酿着什么,这样退化成稚童的她依旧轻声细语,一面任性着一面悄悄衡量着尺度,还耍赖都小心翼翼不敢做到彻底。
他有自己底线,做不到作为一个她心心念的影子去拥抱她,可这样的她实在让人心疼,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
她没有一丝被蛊惑,挥手隔开他,郑重而孤高带着一丝慎重的决绝,她说:“温家骏,不管你是否知道,我在原地等了八年,现在我要下我的台阶,爬我的云梯,温家骏,你就要被我抛到身后了,我丁鼎从来不回头,从不回头。”
她伸手把他酒杯里的酒分到自己杯中一半,把杯中塞到他手中,举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他的说:“cheers,庆祝我把你甩了,多可怜啊你八年的影子。”
说完,一干而尽,起身拿起自己的大衣,拉扯龙祥,“走,回去了。”
“我是谁?”他坐着不动弹,指指自己。
“花花大萝卜”她扬手去敲他的脑瓜子。
“我叫什么?”
“龙祥。”她呵呵笑的云淡风轻。
龙祥伸伸懒腰,接过她手中的大衣帮她穿好,他眸光干净而清澈,动作温柔而轻巧,难得她像小孩子般温顺乖巧。
“走吧,我们回家。”他说,他的手沉重有力地搭在她肩上。
她仰头凝视着他,在他眸光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他的话让她心中一窒,忽的鼻子一酸,垂下了头,她不敢至少这会儿不想审判臆测他,这种贴心细致的温柔,至少带着致命的蛊惑,她什么也不愿想,只想这一刻沉溺下去。
但是,她从来不曾放纵自己,不是不想,是做不到,没有能力地做不到。
“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也不要再这样。”她没头没脑的说,转身抽身离开。
“究竟不要哪样啊,丁鼎?”龙祥垂下的手,空了,他嘴角不可捉摸的扬了扬,追上她,跟在她身后,嬉皮笑脸地连声问道。
一对男女与他们两个擦肩而过。
“什么是那样,什么是这样,丁鼎,你给我解释清楚些呀?”
“不要跟我说话。”她抚了抚额,头有些晕了。
“丁丁------丁丁?丁丁!”温润如玉的声音,她身子一僵,停在原地,那个温柔儒雅的男子仿若就在站在眼前,云淡风轻地对她微笑。
她心下蔓延一片不可抑止的苦涩,难以自已,她痛恨自己这个模样,狠狠地敲了下脑袋,幻觉,幻觉,开口像是炸开的火药:“不是不要你说话的吗,一直叫什么叫?!”
“不是我。”龙祥耸耸肩,她像是一拳打倒棉花上。
“睁眼说瞎话------”她一腔怒火,对着他怎么也遏制不住,她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这般软弱,却要牵连无辜的别人,余光瞥到一抹影子,她忽然禁口,落下他,转身就走,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龙祥扫了眼停在身后不远的那对男女,赶紧跟了上去。
她刚刚做完告别,她刚刚甩了他,八年的影子太沉重了,她刚刚要轻松地喘口气,迈向那条已经铺好的台阶。那条黑色的尾巴忽的甩到她的前方,霸道地横在她的阳光大道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是在逃避什么,她只是痛恨着自己这般摸样,如果能够消失就好了,她想把自己揉碎到透明的空气里,她想这一刻,如果能够泯灭掉自己的存在就好了。
她瑟缩着,仓惶着快步走到电梯前,一刻也等不及,忐忑不安地要向安全通道跑去。
“丁鼎!我在呢,”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她,稳住她踉跄的身形。
“你可不能就这么抛下我不管。”她被禁锢到一个宽大温暖的胸膛里,鲜活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带动自己像是停滞的心脏。
“好了,乖,------”龙祥紧紧地用力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清冷低缓的声音舒缓她紧张无助的情绪,片刻松开,对她低头微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别像个孩子。”
“丁丁,丁丁------”那个人用一贯温柔的声音唤她。
握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她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颔首,他松开她。
吸气,转身,微笑,她有足够的力量粉饰自己。
“家骏哥,怎么是你,你回来了------”她含着微笑,甚至带着应景似的欣喜,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喝酒了?”温文尔雅的男子问,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像是关心小妹的体贴兄长,伸手抚开遮在她额头上的乱发。
不要这样,她在心里说,他的温柔对她,一向是一种慈悲,越加施舍她越是觉得卑微。
可是她的确抛弃他了,所以连着那种卑微也一并抛却,这样说来,他的温柔只是温柔,她不能逃避,无需抵御,因为她不再眷恋,不会再担心贪恋。
“是的。”丁鼎挺直脊椎,扬着脸,大方承认,笑地莞尔说,“26的成年社交女性,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温家骏蹙了蹙眉头,伸手去刮她鼻子,“明明才过了24周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别让人家误会。”她呵呵笑着躲开,向他身后方向撅了撅嘴,“家骏哥的女伴很漂亮嘛。”
温家骏伸出的手停顿到空中,眸光滞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有些自嘲地说道:“也是,我不能总是自欺欺人了,你都是快结婚的人。”
“可不是嘛。”
“你也是的,这么着急嫁过去?过年都不回家?”温家骏垂下手,打趣她。
“被让佳人枯等,我先走了,回头见。”她调笑着,心里止不住反酸。
“你先别走,等一下。”温家骏抬眼望了望站在电梯口的异常俊美的年轻男人,两个人目光一触即散,男人挑眉,**裸的挑衅,他来不及揣摩,只是他必须要回去一趟,他忍住心下的不安,再次嘱咐丁鼎,“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怎么办?你要等下一班吗?”电梯里按暂停键的男人闪着桃花眼,一脸看好戏高深莫测的贼笑,问她。
“走吧。”她闪身进去。
电梯关闭空隙,她听见身后温家骏有些着急的声音,“丁丁,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