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展览中心。
偌大的展厅里一片黑暗。
显然是设计者精心的有意为之,展厅布置成纷繁曲折的迷宫状,参观者在狭窄的小径内,似是总有走不完的路,只是双脚的疲劳却是被视觉的高度冲击所掩盖。昏暗的小径,悬吊着一幅幅静止的画作,画纸上偶尔是随意的黑色线条,偶尔是大肆铺陈的色块,彰显着极具个性的画风,柔和的灯光晕染在画作周围,间或有不经意掠过的黄红蓝三色激光,这一张一弛间仿佛要把人吸入此等梦幻之境。
奉行着条条大路我敢走的原则,雅致想当然的接受了巧克力主任的一番好意,她雅致凡事不问原因,因为原因在结果之后都会自己浮出水面,既然她不舍得动脑筋,那么既来之则安之,进馆后,她开始安安静静的支起眼镜细细看着那些悬浮的画作。
柏明手插口袋,不紧不慢地跟在雅致身后,脑袋里不由得浮现起1927号的老头最后看着雅致的目光,淡淡的带着某种悲悯,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即使沉思着,他的目光也不由得渐渐被那些画作所吸引,明明普通的笔调却又似在时刻召唤人类思想深处的原始意识,那一刻一划竟能于不经意间挑起人的注目。这样的作品不需要作品简介,不需要讲解员,与人的思维产生共鸣刹那,人们便会驻足停留。
“白雪舞者”正当雅致暗自嗫嚅画名时,一个声音却轻轻念来。
雅致转头看去,去发现来人望着画的双眼里满是悲怆,他旁若无人,失魂落魄,双唇颤抖着:“不是的,不会的,难道真的找不到了?”
雅致轻轻“喂”了一声,那个男子依然在反复的说着“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
“你丢东西了?丢什么贵重物品了伤心成这样?要不要我帮你联系管理员?喂,我难得这么好心的……”雅致戳戳身旁的人。
那个男子一脸茫然的转头来,“呵?丢东西?我把她丢了,算不算?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忽然他又回过神来,一脸警觉地看着雅致,“你是谁?干什么偷听别人说话!”
雅致很是奇异的看着他,“喂,变态,是你在那里念经好不好?念得还唯恐别人听不见,怎么一清醒就乱咬人呢?”
“你!”男子被雅致呛到,不觉间就抬手。
雅致这才看见他右手提着一只专业单反相机,这一下要是被砸到,她脑壳再硬也是要挡不住的。
“先生请冷静!”
男子的手被有力的捉住,断然地一喝让他骤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颓然的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冲动了。”
柏明看了眼雅致,眼神里带着责备,然后再出声询问:“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男子一笑,“呵,这忙你们帮不上,谁也帮不上。刚才是我鲁莽了,我道歉,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了,我该走了。”
“喂,变态!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掉了什么东西我雅致偏要帮你找回来!世界上有谁听你说话说一半就能给你解决问题?看你的样子也是个有为青年,怎么满脸写着我很累我很苍老我快死了的样子?这样子的你能有失而复得的机会吗?”雅致极其讨厌这人漠然的样子,这个世界就是太多这种疏离才造就了人情冷漠!
“我就是很累累得要死了!我注定要莫名其妙的失去她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个外人懂什么又能懂多少?我说了没人能帮我就是说这事没可能了,请你当好你的学生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日后别成为国家蛀虫就万事大吉了!”男子难以自控的回敬。
柏明原以为不吃亏的雅致一定会跳起来破口大骂,正欲出声阻止,却见她出乎意料的以平静而缓和的说:“白雪舞者,城堡舞者,轻纱舞者,崖边舞者等芙纪由美的舞者系列是一改她以往的刻画方式,用了某种特殊工艺,打破了二维画面的限制,使得画作尤其逼真。画作秉持其一贯震撼人心的力量,在这画里强大的呼唤的力量让人仿佛会离开现实而进入画家制造的梦境里。这样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没有人依旧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而你的悲伤如此强烈以至于影响到了我,这不是画作带给你的情绪,你究竟是失掉了什么?”
“我……”男子噤声,眼神停留在那几幅画上,反复流连却不深坠其中。
“这些画是多么美啊,我好像能听见它呼唤的声音,好近好亲切,”雅致深深的看着城堡舞者,脚步一步一步迈近,“还有美丽的歌,好闻的香气,它们在邀请我……”
“雅致?”柏明从雅致的言语中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仿佛她的心神已经渐渐远去,忍不住要开口“你在说什么?”
“精灵暗夜,梦幻王朝的主君,覆手以蔽日,翻袖以蔽天,一啸而号天下生灵……”
“雅致?醒醒!”柏明有些着急,一把拉起她的手,只觉得她双手冰凉,苍白的肌肤下细密的毛细血管泛着殷红的血色,血脉在急剧的膨胀,让他错觉汩汩血流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抬手轻捂住她的额头也捂住了她的双眼,“雅致,现在你听好。我是柏明,我现在在你身边,请你赶紧从不知所谓的幻觉中走出来,否则我不再纵容你,你那些欠着的赊着的旧账统统全部要还来,八次值日,五次黑锅,十三次作业,六顿午饭,一个熊猫眼……”
似乎很有效用,雅致在剧烈喘息稍有回缓。
一旁傻怔着的男子一时手足无措,他胡乱的在雅致身旁晃悠,“这,这是怎么回事?”
“雅致这副样子,是因为有强大的生物锁定了她。”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
是海默,他嘻嘻一笑,“不过有我在应该没事,但我忽然发现你们明瑛的都不是好学生,都不好好上课啊,哎,我好想向那个温柔的眼镜大叔举报你们哦。”
随着他走出阴影,眼神却不住的飘向身后,从他身后钻出一个人来,一开始还有些扭捏,后来干脆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勾住柏明,然后厚脸皮的哈哈一笑:“嗯,这些画不错真不枉我来一遭。”
雅致已经缓过来,睁开眼不由得一震:“战修……”
“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来的我也怎么来的咯!”战修讪讪的笑,和雅致的眼神冥冥中仿佛无言的交流。
“你翘课?”
“这么巧?我也翘耶!”
然后就是奸臣和小人心照不宣的微笑。
“嘿!高中生们?你们都不用读书的吗?都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男子适时打破了这诡异的情形。
“奇怪?我们这里几个人最奇怪的就是你,掉了东西还死活不肯说!”注意力已经转移的雅致元气恢复,相信不消片刻,她又是活蹦乱跳的鲜鱼一条!
男子这时忽然笑了,“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哪,你呀怎么就这么快原地满血复活了?我看我还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林满,树林的林,满足的满,从事广告摄影。”
“和你吵一架后,我是越发莫名了,而且怎么我就感觉我对你有点兴趣了,兴许你还真能帮我解决问题。”
“诶!别,有事您找奥特曼!”雅致伸手一指,麻烦推给海默没商量!
这厢战修勾着柏明低低笑道:“这回咱哥俩都被这小妮子害了,同喜同喜。”
柏明皱眉:“你自己偷溜出来别和我扯关系,我和你,两码事。”
战修摇头“怎么两码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翘课的事最后还不得你解决吗?反正性质一样,何必动两回嘴皮子呢?带我一个呗。”
“不带。”柏明毫不犹豫。
“诶!这么不够哥们!”战修一咧嘴,“不如你给我说,那‘一个熊猫眼’是怎么一回事?被谁打了这么惨?雅致?应该不是那个不成器的,那是谁?”
“……不如我们合一下口供,以免笑面虎问起……”
“雅致过来!”
正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呈“S”形蛇行在归家之路上的雅致猛地一吓,被一个“怪物”连人带车拖进树丛里。
“怪物”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噤声。
“哦!海默你干吗?一惊一乍的吓得我小心肝都元气大伤了……”
为了不让雅致叽里呱啦,海默迅速而有效地蒙住她的嘴巴。出不了声的雅致眼珠就使劲转,目光四扫,这才发现傍晚的林**竟如此沉静而黯淡。
初秋的空气里还带有些夏日的灼人,往日喧嚣的蝉鸣仿佛察觉到了某种气氛,缄口不鸣。这条绵长的小路此刻却静谧如午夜的坟地。
渐渐地,隐约间似有规律的马蹄声,一路驰来,小路轻轻震动。
雅致心中开始嘀咕:哪家的动物园这么失职?接着想到了孙行者,因为他曾是天宫赫赫有名的弼马温,接着又回到超现实,说不定是骑白马的王子接公主来了,接着……她开始张牙舞爪,挣扎着从海默的指缝里断续地吐出几个字“独……角……兽!”
由远及近的正是一只独角兽,纯白的皮毛不掺一丝杂色,健硕的肌肉以及俊美的线条尤其是额头象征神行与威仪的银色锥角大放异芒。
海默不动声色的收敛气息,同时牢牢锁住雅致。世人皆言眼见为实,殊不知眼之所见并非全是确切,眼前的独角兽确是风华绝代,但是又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愈加暗淡的光线呢?
他忧心雅致,往日的嘻嘻哈哈消失不见,冥界之物向来对生人的阳气极为敏锐,猎人可以闭气以避其耳目,但是普通人人往往很难做到,这只独角兽来者不善,不出所料的话就是针对雅致的,否则怎么会窃取时间,使雅致单独存在此时此刻?现在全世界人民怕是没有一个人的时间和雅致是一样的吧!
眼前的独角兽渐行渐缓,轻摆兽首,鼻翼翕动,搜索着目标而且愈发接近。海默似乎可以听见它那柔顺的马尾抽打空气的猎猎声响以及自它鼻间不断喷薄的冰凉气息。海默手臂上的青筋爆起,只待独角兽攻击的那一霎那采取行动。
独角兽尖尖双耳警觉地耸动,却是踱着轻快地步伐与海默和雅致藏身之地堪堪错身而过,依然四下嗅动。
怎么会?
海默脸颊无声滴落一粒冷汗。
难道雅致……海默看着雅致,然后摇摇头,突然想到某位挚友的世家背景,难道他无意中选中的蹲点正应风水调和之地,有驱魔辟邪之效?
这头方才虚惊一场,那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是安静的雅某人此刻抽风老毛病又犯了,手舞足蹈的有挣扎起来。
海默哪里知道雅致是眼见神圣独角兽走远了要赶紧给招呼回来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雅致,可是早已来不及了,分明已经感觉到了独角兽那阴凉的目光。它乌黑的眼珠透不出半点光芒,细看之下竟有吞吐不定的墨色。
百般无奈之下,海默飞快地叮嘱雅致别乱动,随即抽身跃出树丛,几个鱼跃,丢开好几个影子,这才浑然不惧地慢慢踱到独角兽眼前。
那纯色毛发的异兽嘴角微微一咧,如同无言的讽笑。然后它身周开始泛起混沌的紫芒,一种高贵而华丽的色泽,这高傲的生物连赐予死亡也要如此优雅。
紫色的光芒若削铁如泥的宝剑般所向披靡,无论花木草叶还是混凝土建筑柏油路面,大凡被触及者,皆如轻烟般湮灭。
海默微微一哂,下一秒人已不见,只留下一个虚影在如织网般的细密紫光的间隙,鬼魅的身影根本让独角兽无法捕捉。比起独角兽,他更担心雅致这个爱胡说,搞不清楚状况有暴力但是不用在正当防卫上的定时炸弹,不在她身边保不定这家伙能出什么乱子。虽然她身上的冥界气息难以捉摸但是一旦有人有心利用这股气息,他还是能够追查到蛛丝马迹的。但是难保盯住她的生物还会再派来独角牛独角羊之类的。
独角兽嘴又是一咧,它倏地前冲而来,只是它前行的脚步并非直线,斜三步,左二踏,这更像某种图形,接着它坚蹄踏过之处生出朵朵青莲,纯洁孤高清丽绝世的青莲宛如美丽的女子无声开放,重重莲座交相错杂,纹路繁复而华美。独角兽忽而长空一跃,最后一朵霸王巨莲蓦然绽放,数不尽的莲瓣重重叠叠,仿佛不断在打开,那图腾刹那间首尾相衔,宛然是青光璀璨的一副人马天座。
一时间,原本平凡无奇的小道上笼了一层牢不可破的禁制圈,禁制圈内重力失却,阴阳错乱。
海默一挑眉,看来下的是死命令,人马天座图都使出来了。
“身为妖物,混迹于人群,同生同长,未有不可。但妖物守则第一条言:不可无故生起害人之心。如今你的身上有罪恶,是以,不可不罚!”
猎人的宣判词落下,一圈闪着红色的星光从海默手心汇成一本书打开,一串红色妖符转在他身周,红光炽烈的一闪又泯灭。
罪定行罚!
海默的手指尖光芒闪烁,一个通体玄色的七弦琴显现。伸手一拨,一串串音律仿佛一个个炸雷把异度空间强烈扭曲,一层层涟漪般的断裂层使独角兽终于不堪其苦,一声痛苦嘶鸣,超负荷的禁制顿时分崩离析,原本美绝人寰的青莲溢出熏人的黑气,迅速干枯委顿,邪恶之物露出本象。
“呜呜”,跌落到地上的独角兽低声悲鸣,前腿曲跪,眼睛里似有泪珠滚落,此情此景竟是知错而哀求。
“哇啊!这是真的吗?是幻觉?不!绝对不是……我先揉揉眼睛……独角兽!我的天,真有这样东西!”雅致才从失重的状态下解脱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跳出来,伸出双手像期待拥抱情人一样朝独角兽伸去。
“雅致!你干什么!”海默忙不迭地要抓住雅致。
独角兽呜呜的呜咽着,这一刻,所有谁会想到刚才它还要置人于死地!
雅致这个时候腿脚特别利索,她飞快地跑到独角兽面前摸摸它的尖角,它的眼眸深沉如同暗夜,天地间的光线被吸纳进去却折射不出半分,一潭墨池,毫无神采。
这是死物,冥界死物之瞳!
“雅致!”海默追赶不及,突然高声喊道!
雅致眼神一变,独角兽大嘴一咧。露出惨白的牙,又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雅致本能地侧身,堪堪避过了独角兽锥角的锋利一刺!
“咝!”带着犹如吐蛇信的得意笑声,独角兽张开翅膀,瞬时消失在空中。
雅致瞪眼望着天空,“我去!这货会使苦肉计!”心里想到还碰过它,连忙在刚赶过来的海默身上蹭蹭,然后掏出脖子里最近求得的佛玉佩碎碎念地念阿弥陀佛。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海默狠狠的戳她的脑袋,“刚才你丫小命差点没了知道不知道!”
“这不是小命还在我手里吗,何况我还有佛玉佩!”她装作一脸虔诚无比的样子,然后看了看手表,大吃一惊“咦,怎么还是5点,放学不是5点吗?”
“它是冥王的坐骑独角飞马,最擅长的就是窃取时间。”海默无语的解释说。
“哈?这么有用?我也要养!”雅致突然兴奋得连佛玉佩也不要了。
“你要干什么?”海默预感她开始了天马行空。
“我要它偷时间给我睡觉!那么我只要一不想做作业那就拖时间,而且每天要保证10小时的睡眠。嘿嘿,上学我就骑着它飞过去,晚上再飞回来,还不比开宝马的潇洒?我还要给它一部手机,它这么聪明会使苦肉计一定也会轻易学会使用手机,以后我传唤它来它就‘咻’地飞来,不需要的时候么就放它去撒欢吃草,啊哈!咱还环保!我真聪明……”
雅致做着她的春秋大梦的时候,海默已经嘴角抽搐地掉头就走了。
“……还有啊,以后万一有强盗啊小流氓的时候,我就让它发那个紫光,它不是还有什么天马图吗?击败那帮小崽子也就‘咻咻’两下,哈哈。海默,你那么厉害是不是什么时候帮你的雇主我弄一只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写份表扬信,赞扬赞扬你服务优质到家,全五星哦亲!咦?人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