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敏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几天似乎是头昏眼花、烦躁易怒、心神不宁了。
笑脸盈盈把客户王总送上飞机,刚转身便拉下脸要骂人王八。天没亮就抹黑起床前来送机,忙乎到现在滴水未进,哪还有气力关心王八的父亲是否也是王八?
机场附近小店的店主,都是八辈子没见过钱长什么样子,500毫升的矿泉水也卖8块。程静尝试与店主讨价还价,店主却是头也不抬,爱理不理地说:“我只是做小本生意。”无奈唯有挑些标价最便宜的随便吃了,便回了公司。
在公司电梯里,透过四面光亮冰冷的铁壁,程静可从其模糊的影像中清晰看到自己的黑眼圈以及额头上新长的两颗痘痘,下意识拨了拨刘海。等最后一个客人也出了电梯,她就把双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缓慢挪动双脚,脚底在毛茸茸的毯线上滑过,无数顽皮的精灵争相爱抚着脚心,微微酸软的电流从脚心往上窜,酥麻便从心田源源不断向外荡漾。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看到门外站着三个虎背熊腰的阿拉伯国家的男客人,程静一边微笑,一边不失仪态地把双脚踩进高跟鞋里,然后自信满满抬头挺胸矗立在三位外国友人面前。
尴尬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程静终于在这一刻回应了自己的第六感:这几天心烦失眠,并非生理周期的原因,而是运气的缘故。
充话费报错电话号码;吃早餐点了皮蛋瘦肉粥,竟然吃到鱼骨头卡喉咙;接到名为某某房地产大公司王副总的订房,以为霉气终究过去,不料却是遇到麻烦茬,预订了高级房,住进来的时候说这不行、那不行,换了三次房,还是说不行,非得要免费升级为豪华房,还三更半夜来电话质问为什么豪华房不送水果盘……
程静优雅地出了电梯,回头对三位外国友人微笑说:“祝您入住愉快!”待电梯门完全关闭,才收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颜面尽失的小女人,越想越是羞愧,低头走进了办公室。
人事人员吴晓菲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看到一只鸵鸟灰溜溜从身边经过,便问:“你怎么了?”程静稍微把头抬高,摇摇头说:“没什么,大清早起来送机,有些累。”这回答并不能打消吴晓菲的好奇心,又接着笑笑说:“我没事,你去忙吧。”一边说一边把吴晓菲推开,无意中看到了报纸上一则骇人的新闻——清洁工五脏六腑被掏空,是器官走私犯所为?还是遭受猛兽袭击?
这一行黑体大字只在程静眼前闪过,并没有以任何形式在她脑海里呈现出具体形象。她重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休息。
没过多久座机响了,不情愿地接起电话。放下话筒后,程静心里咒骂:两天前就催你们要准备好协议,你们非得等到明天要入住了,今天才盖章,现在倒是反催我赶紧过去拿协议?什么世界500强公司,效率这么低……哪天等我不爽,就说没房,让你们都睡天桥底!
怒火往肚里吞,给男友林木聪发信息,希望可以得到他只言片语的安慰,可久久不见回复。稍有失望的程静心想或许木聪在忙吧,于是稍微补补妆,喝了口水,下楼了。
刚到酒店大门,雨哗啦啦下了起来。无奈跑上办公室拿雨伞,再一次来到大门,雨却是停了。
程静把手直直地伸到外面,确实是没下雨了,收起雨伞时呼吸又变得急促。拉开手提包掏出手机,始终不见男友的回复。心里对着手机说:“有本事永远不要回信息了!”用力把手机扔回手提包,拉链也不拉,大步急速往公交站走去。
外面哗啦啦下起了大雨,监考老师转身走去关窗。于宇航朝石彬挥了挥手,石彬看着监考老师的背影,毛发都倒竖而起,最后把捏在手里已久的小纸团扔了过去。
这场雨下得莫名其妙,像是专门为舞弊者准备的。于宇航快速把答案从小纸团照搬到考卷,估计能考及格也就提前交卷。走出教室,朝石彬晃了晃两根竖起的手指,这时候发现雨停了。
回到宿舍,看了看表,时间还没到,于是打开电脑,登录网游打怪升级。
交卷铃声响过后石彬才回来。于宇航笑得春光灿烂地迎上去说:“彬哥,后天的最后一科也靠你了。”
石彬又为难又无奈地说:“让老师逮到就完蛋了。”
“后天的考试,我的位置就排在你的后面,你只要把卷子拉出一点就OK了!”见石彬的眉毛眼睛鼻子都聚集在一起,于宇航又说:“没事的,彬哥,况且现在都是大三期末了,你还有多少次机会能救兄弟一命?”
石彬没接话,放下课本说:“我回来的路上碰到张豫,一路找不到话……”石彬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于宇航。
于宇航回到电脑前,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个“哦”字。石彬也不继续关心他们的感情事,而是拿起了扫把。
坐在电脑前的人说:“早应该这样了,整天忙着应付期末考,都不管宿舍成垃圾堆了。”石彬边扫边说:“我应该学习学习你们的忍耐力。”
于宇航转过头看着石彬,歪着嘴说:“彬哥,这是天赋你学不来,努力干活吧。”
石彬最后把厕所也清洗过后,看到于宇航已经不在电脑前,于是坐下来打开新闻网页,问:“又要出去了?”
“Yes。”
“又跑去做义工?”
“Yes。”
“太虚伪了,自家的屋子不打扫,却是跑去扫大街?”
“No,no,no,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说啥我听啥。”
“义工联有漂亮妹妹。”
“能比张豫漂亮?”石彬说这话时特意望向于宇航,见他依然回避话题,回头继续浏览下一条新闻:“嗯?清洁工五脏六腑被掏空?”
于宇航听见石彬自言自语,问:“你刚说什么?”等听清石彬说的字眼后,于宇航来到电脑前:今日凌晨一点多,陈先生下晚班回家,在农林四路第三个红绿灯段发现尸体,于是报警。赶来现场的李警察说……
于宇航弯下腰并从石彬手上抢过鼠标,拖动网页,看到了死者的照片,可图片经过马赛克处理,并不能看清死者的伤口。
于宇航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新闻标题:“是器官走私犯所为?还是遭受猛兽袭击?”
石彬说:“肯定是走私犯,哪里会有什么野兽袭击?”于宇航说:“你这么肯定?”石彬肯定地点头说:“现在的报章杂志为了吸引读者关注,都是哗众取宠弄虚作假。”
于宇航听了,露出一个笑容附和石彬说:“也对,现在的走私犯真是猖狂。”说完便出去了,临出宿舍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经过图书馆,于宇航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女孩正从他这方向走来,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女孩看着于宇航,可发现眼中人在回避自己的目光,就转身往食堂方向走去。在女孩身后的另一个女孩喊:“哎呀,没到吃饭时间啊,小豫,等等我。”
于宇航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赶紧离开学校。
石彬粗略把新闻要点看了一遍,关了电脑准备复习。翻了几页课本,便往于宇航床铺看去,感觉他这段时间像是变了样:一有空不是练习长跑就是去做义工;还与张豫分手了;好像是他上次车祸后回来就……
程静赶到甲方公司,屁股与沙发亲密接触了三回,可这三回合并起来的时间也不到一秒,然后就被要求马上赶回酒店安排明天入住事宜。
公交站人满为患,程静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知道幸福是要努力争取。公车来了,虽是占据有利位置,但还是被挤下来,眼睁睁看着公车喷出一团尾气悠然离去也来不及闪躲。挥挥眼前的黑烟,只怪怨自己倒霉。这时又来了一辆公车,倒霉蛋撑大眼睛看,确实是自己需乘的线路,上了车竟然还能找到座位,不禁有些小得意:难道好运气来了?
翻开协议书,程静知道自己得意太早:要安静的客房,但又不想住高楼层;床单每天必须更换,两天要打扫卫生一次……
公车过了一站,身旁的乘客到站下车,空出了座位。程静已经没心情继续看这份苛刻的住房协议,连同手提包一起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
于宇航快速逃离学校,刚好在公交站前赶上了公车。环看车内一圈,车后排还剩一空座位。走过去,看到座位已经被一手提包和一绿色文件夹占据了。
这些东西的女主人,头正靠着车窗,略显憔悴,但并不妨碍她的面容,却是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于宇航不想打扰眼前人,宁愿静静地站着方便端详她。
被盯看的女孩察觉到了于宇航,歉意地笑了笑收起了自己的东西。
于宇航坐下后,乘务员上前买票。于宇航摸摸袋子,钱包在后裤袋,于是半弓着身躯站起来取钱包。这时候,公车倏然急速往左转,还听到司机雷公般的声音:“红灯你也冲,赶回去找媳妇喝奶啊!”
全车乘客也跟着司机一起指责路人,唯独两乘客例外,这两人都是体会到司机话语中玄机的人:男人站立取钱包,公车左拐,失去重心的男人一头一手倒向了女人的胸脯。
男人急忙起身,可身子不受力,于是用按在女人胸脯上的右手,使劲一撑,起来了。
同时全车乘客还听到了一声雷击的声音——叭。
公车停停顿顿过了几站,现在到什么地方了,于宇航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身旁的女孩要下车,毕恭毕敬站起来远离她三米之外,好让她安然下车。
到了义工中心,无论认识于宇航与否,所有人都问及他左边脸变肿的原因。若是女生问及,于宇航笑眯着脸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无一不例外要求说真话,于宇航看着自己的右手说:“耍流氓被扇!”
顶着赤红滚烫的半边脸忙到黄昏,吃过晚饭,回校。刚走两步,感到阵阵头昏目眩,心知不好,摇摇晃晃走进两栋建筑物间的小巷,便倒下了……
晚上八点多,电话响了,没人接;又响了第二遍,依然没人接;再响第三遍的时候,接通了,对方说:“又生气了?”
“今天我跟着邱工下施工现场,忘带手机了。”
程静说:“真的?”林木聪说:“真的,刚回来呢,饭都没吃。”
“那你赶快去吃饭吧。”
“想你呢!”
听到男友这么说,程静先是激动然后委屈地向他诉说了今天所有的劳累:终于送走了王副总、甲方公司苛刻的住房要求、机场附近的小店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但保留了在公车上被袭胸一事。
林木聪说:“辛苦就不做了。”
“我也知道,可现在又到了大学生毕业的月份,找工作更难了。我们才毕业一年,啥工作经验也没。”
“等我在这边工地基层熬两年,慢慢就好了。到时候你就什么也不要做,专职做少奶奶。”
“嗯,我喜欢。好了,不说了,你去吃饭吧。”放下电话,程静感觉自己已经融化了,软软地躺在床上傻笑。
于宇航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周身酸楚疼痛,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被扒离出身体。背靠着建筑物大口喘气休息了半小时,起身往学校走回去。
学校大门紧紧关闭,于宇航向四周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人,便跳过了两米高的围墙,进了学校。来到宿舍楼,大门也是紧闭着,吸了一口气,用力一跳,上了二楼,一只脚踏在走廊边缘,借力一蹬,半空中前胸翻一周,跃上了三楼,掏出钥匙开门,进入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