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方禾出现在莫一叶的房门口。今晚他没有打电话给她就过来了，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他知道每次见到她，她本来暗淡的眼神就会散发出光彩。他心里是高兴的，却又有几分的心疼。他给她的那么少，而她给他的笑却是那么的满足。他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期待，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处理那些事。
他心里想要给她的比她想象中要多，但是他知道她不会知道。他知道他不擅言辞，他也希望可以为她做的更多，只是他并没有太多的空余时间。
这是方禾心中的遗憾。
他没有在他最富有浪漫情调的年华里遇到叶子，而是在中年时遇到了正值最好年华的她。他是爱着叶子的，他没想到在他踏入中年的时候会陷入如此热烈的爱情里，他从没如此地爱过一个人。所以，他想要给她最好的，包括最好的自己。
方禾用钥匙打开门进去，房间里开着灯，他想她应该是在家的。她晚上很少出去，似乎自从有一次他说过不喜欢她晚上出去喝酒之后，她就没有再出去过了。她似乎总是在迁就他的喜好，他心里明白的，所以对她才更加的歉疚。
“叶子…”他轻轻地叫唤，怕吵醒已经熟睡的她。
里面没有回应，方禾走进卧室，卧室也是空空的，叶子并不在里面。
这么晚了，叶子会去哪里呢？他想。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她。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等叶子。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方禾心中在想。而叶子每天晚上却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她的心该有多累？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她，没有给她打电话。他不该这么自私的，为了他，叶子已经够委屈的了，他还让叶子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生活。
他从来没想过他没来的晚上，叶子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靠什么来打发这么漫长的黑夜，这么漫长的寂寞。
直到他一个人坐在这冷冷清清的房子里，他才知道他忽略了她多久。她一直都没有抱怨过，他竟然也没有用心去体会过。
是他的爱太自私了吗？方禾问着自己。
点燃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再慢慢地吐出。他看着缭绕的烟雾，似乎想要在那烟雾中找到答案。
自从知道叶子不喜欢他抽烟之后，他就没有在叶子的面前抽过烟了。但是，在她的背后他却抽得更凶了。他有太多的烦心事，需要用香烟来麻痹一下自己。在吞云吐雾中，他可以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但随即他又把香烟给熄灭了，他不想叶子回来闻到不喜欢的味道。
方禾就这样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一个小时，房门外依旧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终于，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他急忙走过去打开房门，却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开隔壁的房门。
他看了看手表，零点三十分。
方禾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等着。他这才发现等待的时间过得如此的慢，慢到他以为每一分钟都多停了60秒。
终于，在又等了十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叶子的声音。
“来，再干杯！”
方禾打开房门看到的是喝得醉醺醺的叶子，嘴里还一直喊着要喝酒。他真怀疑她是怎么找到回来的路！
他扶着她，说：“好了，我们到家了，不喝了啊。”
“家？不，我没有家，我有的只是一间房子。”说着，她哭了起来。
“好了，叶子，不哭啊，不哭。”他像哄着一个小孩子，还一边拍着她的背。
莫一叶窝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着，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着不放。
“叶子，你和谁去喝酒了？”她身上这么浓的酒味，喝得绝对不少。
“喝酒？没错，亦如喝醉了，连走路都走不了，还是我把她送上车的。”喝醉酒的叶子语无伦次，却也让他知道她不是和别的男人去的。
他知道林亦如是叶子的好朋友，只是他和她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但起码叶子和她在一起，他心里是比较放心的。
叶子很久都不出去喝酒了，最近她是有什么烦心事吧，不然她不会喝得这么醉，她一直都很有自制力的。
是因为他这几天没有来陪她吗？最近他在忙一个项目，已经好久都没有来了，是他忽略了她，他也知道。
“我好难受。”迷迷糊糊中得叶子嘀咕了这么一句。
知道她要吐了，他急忙扶起她，想把她抱到卫生间。谁知他才刚扶着她站好，她就吐了出来，吐得他一身的赃物，连地上都有。
方禾心中在哀叹，看来今晚他有得忙了。谁叫他欠她的呢，他心想，认命了。
直到凌晨两点，他才把刚刚的赃物弄完，替叶子擦拭了身子，然后自己冲了个凉。
抱着叶子躺在床上，他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这一天，终于都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莫一叶在满室阳光的叫唤中睁开眼睛。头好晕，她转动了一下脖子，看见了睡在她身边的他。
昨晚他在这里过夜吗？她纳闷。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酒吧里和亦如在喝酒呢。她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就着光线，她认真地看起他的脸。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他的脸不再像刚认识他时那么饱满了，胡子长了出来，紧闭的眼睛看不到他眼里释放的深情。她轻轻地抚摸他放松如孩童的睡脸，这个她用尽全部力气去爱的男人，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每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当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游移，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覆盖，然后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
“吵醒你了？”莫一叶问。
方禾摇了摇头，闭上眼感受她小手在他脸上的温度。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那么就能永远地留住这种幸福的感觉吗？
“上班时间到了，你不用起床吗？”莫一叶再问。今天的他和平时不同了，似乎多了点柔情，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陪陪你。”他睁开眼睛望着她说。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陪陪她了，他知道她什么也不会说，不会抱怨，他却不能再忽略她心中的感受了。一切的因都是他起的，不能将所有的果让她一个人承担。
听了他的话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她是一个感性的人，最受不了煽情的话。她双手环住他的腰，顺势窝进他的怀里。
这是莫一叶最喜欢的拥抱的姿势，感受他的体温的同时可以听着他强健的心跳。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窝在他的怀里，莫一叶轻轻地问。
“我想对你好难道还要理由吗？”方禾反问她，“还是你怪我之前对你不好？”
莫一叶摇了摇头，说：“不是。就是感觉今天的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方禾用力把她的头靠近他的心脏的位置，说：“不管我怎么样，你要相信，我在乎你地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听到方禾的这句话，莫一叶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等这一句话等了好久。当她在等待中煎熬的时候，她真的怀疑过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爱她。等待的时间越长，她的怀疑就越强烈。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莫一叶会沦为一个怨妇。
没遇到爱情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爱情中会有多理智，但是陷入爱情之后，理智就成了奢侈品。有时候想要抓住一丝理智，但理智却在无法触及之处，只能望着它哀叹。
这个爱哭的小女人。方禾心里笑道。
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想象不到叶子会是这么一个爱哭的女子。他所见的每一个她都是那么地优雅。但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每一个她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她的聪慧、善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同样地，他很庆幸，他也看到了她的脆弱。
他知道她总是喜欢逞强，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还是会表现得无所谓，然后在他的背后哭得撕心裂肺。
每一次看到她的泪，他的心就会揪在一起。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叶子，她的喜怒哀乐都影响着他的心情。
“好了，不哭，想想今天想去干什么，我都陪你去。”他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然她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莫一叶渐渐地停止了流泪，她偏头想了一会，然后说：“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方禾没有异议。今天她所有的要求他都会满足的。
“你真好。”莫一叶在他怀里笑了。
他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说：“看看你，又哭又笑的，真拿你没办法。”
莫一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对他说：“这是对你今天的奖励。”
“这个奖励会不会少了一点？我昨晚可是为你服务了一个晚上。”他开始邀功了。像极了要糖吃的小孩。
看到这个样子的他，莫一叶笑了。
“好了，起床了吧，太阳都晒屁股了呢。”她又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
“好吧，今天就放过你。”他这才放开环住她的腰的手，让她起床，自己也坐了起身。
和叶子走在街上，方禾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十岁。
今天莫一叶穿了身浅绿色的裙子，加了条白色的丝巾，飘逸中又带着青春洋溢的感觉。方禾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叶子的这个样子，让他想把她好好地珍藏，不让人发现她的美好。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在这一方面。
“想吃什么呢？想好了没有？”方禾问莫一叶。
莫一叶想了想，说：“皮蛋瘦肉粥和油条。”
“你确定吗？真的要吃这个？”虽然没有问她之前方禾已经知道了她要说的答案，但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想她换个答案。
“你不喜欢吃吗？”莫一叶停下脚步，望着他的眼睛问。
“我不是不喜欢吃，只是你穿这样真的要去那间小店吗？”他知道她只会去那间小店吃她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和油条。
莫一叶从上到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觉得去那里吃早餐和她的衣服有什么关系。“没事啦，走吧，我肚子好饿哦。”她拉着他的手向那家小店出发。
方禾只好任她了，反正今天她说了算。
当他俩吃完早餐走出那间店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看来中午又不用吃了。莫一叶突然想起家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已经快没了，所以准备去商场上逛逛。
在商场的过道里，莫一叶朝一个一对对情侣在排队的角落望了两眼，然后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什么也没说。
方禾留意到了她的动作，明了她的心思。但是当下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和她走进商场，买了她惯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结完帐走出商场的时候，方禾直接拉着莫一叶来到了那个角落。
那是一个拍大头贴的地方，原来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有一起拍过一张照片，难怪叶子会用羡慕的目光去看那些一对对在排队等候的情侣。方禾这才想起来，叶子只是一个小女人，别人拍拖会做的事情，她肯定也会想去做。只是她从来都不在他的面前提起。
认真算起来，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一次正式的约会，有时候出去走走，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就怕被熟人看见了。他没有牵着她的手在公园里散过步，没有和她一起穿着情侣衫一起走在大街上，他甚至没有送过给她一个小礼物。
“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莫一叶问他。她一直都以为他不喜欢照相，所以一直都没有和她一起合过影。
“你不是一直想要照大头贴吗？”方禾反问她。
“其实，我也不喜欢照相，只是我希望把我们的快乐时光都留下来。有一些照片，也许以后的回忆会没有那么苍白。”也许哪一天，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最起码还有一丝可以回忆的东西，让她记着曾经有一个人，她爱他如生命。
“不管是什么，既然来了我们就开开心心的照相，好吗？”
莫一叶感动地点点头。
如果以后生命的每一天，他都能这样陪着她，该有多好。但她不能贪心，贪心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受伤。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诗肯定是诗人在自我安慰，莫一叶想。当爱一个人爱得深的时候，谁不想他可以一直地陪在自己的身边？
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莫一叶手里拿着一大张里面有分为很多小张的照片，她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方禾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失笑，说：“好了，收起来吧，像个小孩子似的。”他知道她很容易满足，却不知道只是几十块钱的东西可以让她高兴成这样。
“不要，我还要看。你看，你这一张笑得多僵。”她指着一张他照得最不好看的，挪揄他。
“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这一张，笑得像一个花痴。”他也回击。
“我现在才发现你很臭美。”她嘴角抿着笑对他说。
“那你说说，我怎么臭美了？”
“你把自己比喻成一朵花，还不够臭美呀。”她笑着跑开。
“别走。”他追上去，作势要打她。
大街上的人看着这笑闹的一对，脸上也都带着笑意。
恋爱的感觉真好。也许这就是大多数人心里闪过的一句话。
但是是好是坏，也只有沉浸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爱情，本就与别人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