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的莫一叶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希望天花板上冒出一群羊，可以慢慢一只一只地数。灯还开着，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怕黑而不敢关灯，还是开着灯在等一个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已经习惯，习惯这如白昼一般的夜。
其实她已经知道他不会来了，如果他来的话，在九点钟之前他就会给她一个电话告诉她。只是她的心里总是存着一份侥幸，希望在下一秒就听到他扭动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然后他轻轻地走进来，紧紧地抱着她说：“我很想你了。”然后她也紧紧地回抱着他说：“我也很想你，想到心都疼了。”
可是，她想了无数次，也等了无数个下一秒，他还是很有原则地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总是一次次的循环，每一次跟他见完面，她就会重复一段时间这样的等待。
是等待成了一种习惯吗？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空那么空，就像天上漂浮的云，找不到可以停留的驻点。
莫一叶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就好沉重，这条路她知道没有未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结束。
她伸手在桌上摸到手机，她想发一条短信，却不是给他。她从不会主动去找他，她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角色该做的。
在干嘛？有空吗？编辑好这一条短信，她搜索到亦如的电话号码，然后按下发送键。
林亦如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两个人的性子却南辕北辙。她含蓄文静，而林亦如却是爽朗活泼，大概是个性互补，两个人才会成为好朋友。
莫一叶知道这条短信是一去无回的，她却习惯睡不着的时候就这么发一条短信给亦如，仅仅是一个习惯。她知道亦如很忙，忙着交男朋友，经常是莫一叶还没记住她的新男朋友是什么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换了另外一个。
莫一叶常常取笑林亦如说：“你这么玩弄男人，小心哪天栽在男人的手上。”
“要是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我倒是不介意栽在他的手上。”林亦如满不在乎地说。
其实莫一叶是羡慕她的。不是羡慕她有多少的男朋友，而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自信。她发现，当亦如用那种充满自信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总有一股吸引人地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球。这也是这么多男人抵抗不了她的诱惑的原因之一。
相较于亦如的靓丽耀眼，她就显得平凡了许多，顶多就算上清秀的行列。但是更多人对她的评价是长得很有味道，当然，味道是要慢慢品味的。
就在莫一叶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手机居然奇迹般地想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亦如回的短信：
我在疯狗，睡不着就出来玩。
疯狗是一家pub，她曾经跟着亦如去过一次。里面高亢的气氛是很容易把人地情绪都带动起来，但却不是她喜欢的地方。
我还是不去了，你好好玩吧。
她回了过去。她不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喜欢她去那种地方。只要他不喜欢的她都不会去做，想想才发现，她的爱情变得这么卑微。
实在是睡不着，她干脆爬了起来，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放着一叠的设计稿，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自己经营着一家服装店。她拿起笔在纸上胡乱的涂画着，她的大脑很清醒，却没有一丝设计的灵感。
基本上，她什么款式的服装都设计，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但是她唯独不设计婚纱。对她来说，婚纱是她心里的痛，但是她不说，却没有人知道。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走入结婚的礼堂，是她从小到大的心愿。只是自从认识他爱上他之后，她的心愿就成了她心里一个沉重的包袱，她不知道她是否还有走进结婚礼堂的那一天。
这样想的时候，莫一叶是想着永远的。那时候她不知道永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她只知道很长久很长久的时间就可以用永远来形容。直到后来，她明白了什么是永远，她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傻，却又天真到让现在的她觉得心酸。
莫一叶望着黑乎乎的窗外，风从未完全关闭的窗口吹了进来，撩动起窗帘的一角，就像飞扬的裙角，令人无限的遐想。她想起了少女时代的自己。那时候的秋天，她总喜欢穿上长长的裙子，然后任裙角在秋风中起舞。裙角温柔拂过脚踝的感动，就像恋人轻抚脸庞的细腻，让她觉得自己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角，轻盈地在舞动。
她就是这么走上服装设计这条路的。她希望可以给别人带来自信的美丽，当然，她也从中找到了自信的基点。
望着望着，她的脑海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开始埋头在纸上画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一点也没有停下了的意思。
终于，她累得趴下来了。而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莫一叶望着辛苦一个晚上跃然纸上的作品，满意地笑了。这个，就当做是送给自己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吧。
心满意足之后，她终于有了睡觉的欲望。幸好她是自己当老板，只要没有人预约，想几时去上班就几时去，没有朝九晚五的时间限制。不管了，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吧，她心想，然后沉沉地坠入梦乡。
正当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她没有理会，继续在梦里游走。
突然，她感觉床的一边陷了下去，她猛地睁开眼，眼睛对上了正望着她的他的眼睛。他就躺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他紧紧地抱着她，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他曾说过喜欢她身上自然的体香，就像她的人一样给人干净清爽的味道。
她也紧紧地回抱着他，即使在她心里上演过无数次的对白一句也没有说出来，但是，就这么抱着他，亦让她的心有着满满的感动。他从不知道她的心这么小，小到一个拥抱就能满满地把她的心给装满。
“叶子，我想你了。”他缓缓地在她耳边说着，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是她拟定好的台词，但是，她却一句也接不下去，只有眼泪飞奔而出。原来，在他的面前她一点也不想坚强。然后，她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哭倒在他的怀里。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莫一叶哭累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在他的怀里睡去。
他看着她带泪的睡颜，用手轻轻地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眼睛里的忧伤似乎更浓了。他就这样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睡去。
等莫一叶再次醒来，身边已经空了。她知道他已经去上班了，他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工作很忙，所以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她，她都可以理解的。
她起身梳洗，准备去上班。
餐桌上放着她最喜欢的早餐，皮蛋瘦肉粥和油条。她知道是他买的，心里笑开了花。她用微波炉把粥热了就着油条吃，只是早餐成了中餐。
不是周末，店里的人流量少了，生意就会惨淡一点。偶尔有一两个进来的，一看就知道是闲在家里的全职太太。这种客人话很多，总是可以东拉西扯地和莫一叶聊天。
莫一叶知道这种客人内心里很空虚，大概是在家里总是一个人，没人说说话，所以只要一出来就想找人过过说话的瘾。但是这种客人对她来说却是一种福音，因为这种客人最有可能成为店里的常客。她们有钱有闲，只要能聊上，最后就会变成回头客，时常地来光顾。
而现在进来的黄太太就是这样的一位顾客。
“叶子，在忙吗？”黄太太总会在进门的同时这么问她一句。
“没有，你也看到了，生意不是太好，我都快在这里坐着数苍蝇了。”莫一叶打趣道。认识她的人都喜欢叫她叶子，而她也喜欢叶子这个称谓。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又有什么宴会要参加？”她再问。
“你知道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做，最多就约几个姐妹打打麻将，怎么会没空？不过今天你还真猜对了，我老公说他公司今晚有个patty，问我去不去。我当然要去，难不成让给那个狐狸精出风头吗？”黄太太说得很气愤，“叶子，你帮我挑一件适合我的礼服，我相信你的眼光。”
“哦，好。”莫一叶没再多说什么，给她挑衣服去。
黄太太曾经说过，她知道她的老公在外面有了女人。她知道后，居然也没有吵闹，她说如果她吵她闹只会把自己的老公推向外面那个女人，她不会这么傻。
莫一叶不知道她是该赞美黄太太的理智，还是该佩服她的大度。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还能这么理智地去分析问题，她倒是很想知道，黄太太有多爱自己的丈夫。
都说爱情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何况，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一粒沙子，而是一个女人。
后来有一次聊天，她这么问过黄太太，只是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爱，我当然爱他。只是这么多年的爱情，早已变成了亲情。现在的我也许可以失去一个爱人，但我却已经不能失去这么一个亲人。如果明知道这么做会让我失去他，我不会去做。至少，我装作不知道，他不会离开我。”黄太太如是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让她震撼的心里话，却像是一根根的刺直往她的心里扎。她的伤口在痛，却没有药可以医治。
爱情里的孰是孰非，谁又能真正的去评断？
她在挂着地礼服里挑了一件递给黄太太，“你看看这件合不合你的心意。”
黄太太接过礼服，说：“我去试试，你帮我看看。”
莫一叶点点头。
换了礼服出来的黄太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黑色低胸V领的礼服把原本就雪白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三十出头的她身材保持得很好，上紧下宽的裙摆也把她修长的腿给衬托了出来，显得高贵而不庸俗，真是风韵不减。
“黄太太，我想即使是你先生见了你，也会感到惊艳的，这礼服太适合你了。来，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莫一叶赞美道。
“嗯，真的不错，我就知道你的眼光不会有错。”黄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感到很满意。也许她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自己了，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的自信。
“叶子，我就要这件了，我先换下来，你帮我抱起来吧。”
“好的。”
送走了黄太太，莫一叶的心里也觉得很开心。让顾客拥有自信是她原本的初衷，而自信是拥有幸福的基础。她想，黄太太一定会有一个美好而幸福的晚上。
她想起了最晚设计的那套婚纱，她从包包里拿出那张设计图，仔仔细细的审视。这将是她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设计婚纱，是给自己的礼物。她希望它变成一件实物，在她二十五岁生日之前。
正在这时，她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他发来的短讯。
叶子，今晚一起吃饭吧。
好。她简短地回了过去。
他们并不常一起吃饭。他很忙，经常要加班，要么就要回家。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这样做值得吗？但是她一直无法回答自己。也许感情，根本就无所谓值不值得。只有爱，或者是不爱。
莫一叶早早收拾好东西，只要他来找她，她就可以随时离开。她从不去他们公司找他，即使偶尔从他们公司路过，她也不会稍作停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她怕黑，却注定要活在黑暗之中。也许一点的阳光，都足以让她尸骨无存。
原来她是这样害怕，害怕阴暗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下。还是，她害怕失去得更多？她不知道，她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也无法对他说出她心里的害怕，她就怕他听到后会说“叶子，为了你好，我们还是结束吧。”，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想起了他们两个第一次去吃饭，一开始没有选好吃饭的地点，最后两个人跑去肯德基一人叫了一个汉堡套餐。他似乎很诧异她居然会选肯德基，但她却觉得那一顿吃得很轻松，没有压力。她要的只不过是两个人轻松的约会，跑去那些高级的餐厅，整个人都感到压抑，又怎么能好好体味两个人的快乐时光呢。
每次想到那一次，她都会觉得好开心，那时看他将就吃汉堡的样子，好像一个遭到虐待的孩子，而她就是虐待他的巫婆。
莫一叶看看时间，他已经下班一段时间了，照理说他也应该到了，可是还是不见他的人影。她的心开始烦躁。
人没有期待的时候，时间过得无声无息，当人一旦有了期待，时间就会变得十分漫长。即使她已经习惯了等待，却也习惯不了这种期待的甜蜜折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不禁开始怀疑，他发的那条短信到底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
她拿起手机翻开短信箱，没错，那条短信还是好好地躺在那里，没有溜走。而他，人在哪里？
你在哪里？莫一叶快速地给他发了这么一条短讯。
接下来她就一直盯着手机看，希望它能及时地响起。但手机似乎在和她作对，一直一直保持着沉默。又等了半个小时后，她关掉了手机。
她可以体谅他没有时间，她也没有对他要求什么，但是，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为什么没有一句交代就这么食言了呢？如果真的没空，可以和她说一声，她都会理解。
难道他真的以为她不会受伤了吗？
莫一叶拿起包包准备关店离开，她不知道该去哪，却也不想回到那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里。随便走走吧，她想。
关上店门，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却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他就停在她的身后。
“叶子，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说，“家里突然有点急事，我回去处理了一下才赶过来。”他知道她不喜欢听他提起他家里的事，所以他几乎不会在她的面前提起。
莫一叶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看到他，她心里再多的怨气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上苍派来整治她的。也许是她上辈子欠了他太多，所以这辈子是来还他的债的。
“吃饭了吗？”她问。
“还没，说好要和你一起吃饭的。”他说。
“我们买菜回去做饭吃吧，现在去外面吃晚了一点。”她突然很想为他做一顿饭，跟着他这么久，还没为他做过一顿饭，她有点遗憾。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就着她的。只是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宠她，还是他心里对她感到愧疚。她希望是前者，那么她所有的等待都是有意义的。
他们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有鱼有虾，还有他最喜欢吃的肉丸子。虽然知道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但是他们还是买得很高兴。
原来幸福不是住什么洋楼，吃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和心爱的人一起柴米油盐的平凡。幸福不需要华丽的外衣，只要平凡的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