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影
又是一阵风,我紧了紧风衣的领,思绪再次回到眼前这排陌生的平房。从外边望进去,灯光就像多云夜空中的星星,模糊且朦胧着,甚至辨不清光源来自哪里。找出风衣口袋里的手机,糟了,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居然在院区里找这个诡异的‘ICU’找了快半个钟。
一个看似入口的地方,我推开玻璃大门,门轴发出‘吱~’的声响,估计这里不是常有人出入吧,我想着。为什么是‘ICU’?奶茶为什么会住在医院这里?这里到底是些什么病人接受治疗呢?那些我走进AucklandHospital院区时的疑问,再次冲上心头。
“Excuseme~~(打扰)?Anyone(有人吗)?Anyonehere,please?(请问有人在吗?)”在穿过接着第二道玻璃大门以后,我面前是reception(前台)。它的左右一起联通长长的走廊,而不同的是,左右两边的走廊又分别有一扇更为厚重的玻璃大门,在门左边紧挨着的墙上按有磁卡识别器。很明显这里不像其他医院的病房,更像是监狱,因为看起来必须有认可身份的磁卡才可以进入两边的走廊。
周围还是静的出奇,我可以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前台后边一盏台灯上的灯泡在‘嗞嗞’作响,灯光很弱,有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接触不良还是灯泡的质量不好,怪怪的。
看来是没有人在这里了,我打算出去找找是否还有其它入口。有些失望,我转身准备向外走。
“哎呀!”我惊叹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面无血色,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透着冷冷的光。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如果是人,看起来一定健康有问题,、是病人么?
7.Room412
“你在这里做什么?”面前这张表情冰冷的脸渐渐有些严肃了。她慢慢走向前台的后边,在微弱的白色灯光下,我可以大概辨别她应该是护士,欧洲面孔,胖胖的,穿着淡蓝色工作服。
“迷路了?”她坐在前台后面的椅子上继续提问着。
“没有,其实我是在找一个病人。”
“你知道这里是特殊看护区么?而且,现在是差5分钟就11点了。”她在下逐客令,我猜。
“很抱歉这样晚才来。但是请帮我找到第四病区的病人AnnieWang。她急着见我,可能有什么重要的原因。我保证下一次会早来的。”我尝试着请求的语气,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医院的任何病区太晚了都是不可以拜访的。
“请问你是……”
“哦,我叫冰,BING,她很好的朋友。”在我说出自己名字的同时,她开始在办公桌上找寻些什么。
“……找到了,她9点33分给你打过电话,嗯……那好吧,我叫人带你去见她,要知道,在这里,任何对病人治疗有帮助的人或物,我们都会照顾的,但请下次在10点以前来探望。”她从一个类似于记录本之类的东西找到一行,写着时间和奶茶曾经告诉我她的全名‘AnnieWang’。
我的到来可以对她病情的治疗有所帮助?不是吧……我听得一头雾水。而且居然因为有给我打电话的记录,这样晚还允许我见她?于是,我开始猜测着奶茶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病……
这时候,前天左边走廊的门打开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边向我走来,一边收起他刚才用过的磁卡,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工作牌。
“Mr.Winter,这位是Bing,412号病房的病人指定要见的人,”胖护士向这个男子示意了一下我的存在。
于是,我知道了自己将要去的地方,那里有我一直思念的奶茶,曾经存在的那些岁月,现在都住在这个代号里面------“412号病房”。
8.黑洞
“不用称呼我Mr.Winter,叫Steven就好了,”眼前的这位短发欧裔男子对我向着左边走廊的方向示意,并且大方地伸出右手,他的左手已经拿起自己的身份磁卡向旁边墙上的识别器靠了过去。
我和他握手的同时,厚重的玻璃门已经缓缓地打开,“请问你是这里的值班护士吗?”
“今天我是要在这里值班,不过我不是护士,是第四病区的助理医师。”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比门口那个护士友善和丰富得多。
这样自然比我想像得顺利,我可以从这个直接负责奶茶治疗的医师嘴里得到某些答案,某些可以解释我之前疑问的答案。自从我接到奶茶的电话,到走入这个古怪又安静得奇怪的ICU,一切感觉那么不舒服,说不上来,有些压抑,还掺杂着神秘和陌生。
走廊两侧的灯光和刚才前门那里相似,依然是那种昏暗的白,一眼望去,仿佛看不见尾。能听见的,只有前面Steven缓慢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哧哧’作响,虽然很小,却在这死一般寂静的走廊里很吵了。
“你可以告诉我Annie得的是什么病吗?”我无法继续抑制自己焦急的情绪。
“哦,是这样的,我们其实也不清楚,目前还不能确定,还在对她做不同的检查和测试”,Steven轻轻叹着气,“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很善良,几个月前的凌晨3点多钟,警察在Howick往高速这边的一条小路上发现她的。总之,她会时不时叫你的名字。开始一切比较没有头绪,所以我们也没有意识到Bing是一个名字。”他咽下口水,眼里透出的惋惜更加增多了我对奶茶的担心。
在奶茶身上,我们不曾见面的这半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奶茶病了,医院进行必要的检查很正常,但居然几个月还在继续?还有测试,是测试什么呢?Steven为什么会提起警察找到她,凌晨3点并不是一个听起来很舒服的时间。再有,她会叫着我的名字和Steven曾说到他们开始时不清楚Bing是一个名字,难道奶茶没有告诉他们么?或者他们可以直接问奶茶的呀?
“412号病房”,就像黑洞,将我所有的疑问和担心,还有对奶茶的不尽思念和美好回忆都吸进去。从那个电话开始,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开始,我就无法再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再次试图向奶茶奔去,竭尽全力。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和奶茶之间的一切回忆只停留在酒吧里的那第一次见面,不要再延续,那样的话,她还会病么?只是也许……
9.Auckland的凌乱
‘今朝有酒今朝醉,昨夜星辰昨日风。’2002到2005Auckland的日子。
这应该是那个时节的流行风吧。每周末QueenStreet上像车展,从Evil系列和WRX到SKYLINE,外形最酷的、改装最炫的、型号最新的、贴纸最跩的,都能看到,而且里面清一色是华人留学生加拜金女。太多人在忙着学《古惑仔》打架,用父母钱泡妞。台湾MCHOTDOG哈狗帮唱起的RAP时不时在我耳边想起------“纽西兰,留学垃圾”。
我工作的酒吧里,大家都是知道规矩的,所以太平些。然而,太多的漂亮女孩都不简单,无非是几类人:哪个大哥的妹妹;有着复杂的过去;超级‘名牌控’;出轨小野猫……
每个星期五六,吧台对面的奶茶却和这些如此格格不入。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怀疑她是个骗子,只是没有钓到自己满意的钱包。这样漂亮的女孩,在这个混乱的时代,真的一点也不随波逐流吗?
可是奶茶,她依然这样,总是准时8点半来,10点半走。她好像一杯酒吧里不存在的温牛奶,看到她,听到她,我可以允许自己从嘈杂的吵闹里短暂地逃出来透透气、热热手、暖暖胃。
每次的两个小时里,她只点一两杯鸡尾酒,左手托着腮,然后慢慢品尝,和我聊天。如果有其他美眉和帅哥找我聊天跳舞,她便悄悄的让开些位置,静静地看着我,时不时传过微笑。脸上的小酒窝,让微笑更加甜美。
酒吧工作完,回到家里,喝冰水醒酒,想起奶茶和外面的世界,我摘下面具,在贴子里写着:
Auckland,一个城市,多彩肮脏,
每天都有人重新开始,也有人走至尽头,
残忍苍白的失落,乱舞色彩的凝望。
感情也变得模糊,游荡,
不知明天会是谁的芳香。
些许勇气,些许懦弱,
胡乱猜测着方向,
无知的紧张和匆忙,
人也朦胧,心也慌张。
我好冷,想用尽力气拉住自己身边的人,
她近在咫尺却又远得望不到天光。
试着绝望地珍惜,
静得张狂。
我很热,坚持挽留感染远近的情和事,
握着隐藏的热力,
怒得迷茫。
10.MissionBay路上的车祸
这个星期五晚上的酒吧前,几个美眉在和我讲述着某个飚车男半夜在去MissionBay的转弯处把自己和另一个女孩甩到海里的事情。据说,这个生猛男孩驾驶一辆新款SKYLINEGTT以120每小时甩尾过弯失败,然后撞到街边的商店后直接翻入海里。大家正对我说得绘声绘色兴致勃勃,这时候奶茶轻声地示意我靠近些。通常,有其他人和我聊天时,她是很少介入的,更不要说这样有礼貌的打断了。
我有些好奇,又想逗逗她:“怎么啦?为什么这样色迷迷地看着我?”
“人家哪里有?你想太多了,”她羞涩地撅了撅嘴,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在我耳边说道:“你发现没有,在你们刚才谈论那次车祸有多夸张的时候,我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孩表情一直都很古怪,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却又想说什么似的……”
我这才注意到吧台前面六七个美眉中间还夹着一个表情古怪却又沉默的男孩,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以前没见过你来啊?是skykiwi的网友么?”
“嗯,我叫‘隔夜稀饭’,第一次来。”他干笑着。
“这杯社区酒吧里的‘自由的天空’,尝一下,”我照常推过去一个shot.
小酒杯在光滑的台面滑到他面前,他的表情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大声地向我和刚才那几个谈论车祸世间的女孩很不好意思地说着:“其实,我就是那个开车的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好像刚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后来被当事人听到了一样,尴尬着。
稀饭兄继续着:“没有传说得那么夸张了,我那天只开了80每小时,下雨,路上打滑,”他大喘口气,又接着说到:“可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车都翻海里了,我身边的美女被甩在岸上,身上一点擦伤都没有,当时有n多人去问寒温暖叫救护车。而我,都掉海里了,不会游泳,在那里大哭小叫地喊救命,却没人搭理我。当时真实感叹,哎,这世界也太现实了吧。”他脸上满是无辜的表情。
11.Illusion(梦幻)
听到这里,身边的几个美眉都忍不住“噗哧”笑了。
“你们还笑?”他自己也苦笑起来:“那女孩我后来都没有追到手呢,结果那次车祸却差点没了小命。”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本来好好的一句词,这时候被奶茶说出来,大家更忍不住笑了。
我调了一个Shaker(大杯)的‘梦幻’(Illusion),将7个shot小杯子摆在大家面前,“来,不要笑稀饭兄了,我们和他一起喝一杯,为了他现在还坐在我们中间,能和我们见上一面。”
我对着隔夜稀饭,再次举起杯中的梦幻,轻叹:“朋友,人一辈子就3万多天,一条命,以后开车别超速了。你失恋也好,没有爱到也罢,把这杯梦幻喝下去,就不要在回首往事了。”
和大家闹完了,我回过头来对奶茶说:“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你也喜欢元好问的词?”奶茶好奇地问到。
“不,他的词,我知道的不多,但我不喜欢这首《摸鱼儿》,因为它是个悲剧。”我喝完手中的梦幻,投过一个顽皮的微笑,放下酒杯去跳舞,吧台这边留下奶茶的目光。
那晚,奶茶临走前问我:“冰,如果一段感情,你明知道会是悲剧收场,你还会愿意接受它的开始么?”
我没有回答她,从吧台后面的柜子里,我取出一张白色餐巾纸,写着:
“梦幻
爱情的味道,
让世间的男女,爱的生死相许,也狠的恩怨万种。
正像这杯我珍爱的鸡尾酒---‘梦幻’。
那清美的甜隐藏着Vodka的浓烈,
色彩和香气的诱惑,总让人丢了魂魄。
椰子朗姆酒的冷淡,使热恋的人们稍作冷静,
蜜瓜酒的热忱,却又让人们无法拒绝诱人的甜美。
对失恋的人们,香甜试着抚平心伤。
我常喜欢调一杯“梦幻”,给自己喝,虽然没有热恋或失恋。
品尝着那复杂的,未知的,爱情的味道,
杯中映着朦胧的,爱情的影……”
把餐巾纸递给奶茶,我轻声对她说:“答案在这里,晚安。”
目送奶茶消失在人群里,我拿起刚才那只Shaker,倒出里面仅剩的一点点‘梦幻’,喝下去。希望奶茶能读懂我的酒,也读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