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了,甚至更长时间,方唯一一直渴望着这一天。在他走出会议室时,觉着自己像一个勇敢、并充满激情的英雄。“章中道、姓孟的,我方唯一造反了,造你们权势的反!造你们不公平的反!我就是一面镜子,让那些趋炎附势、昏聩无能之人,照见自己的懦弱与可悲!”方唯一内心大声疾呼,如心涛拍岸。
然而潮水快速退去,心岸归于平静。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2点30分,拿出手机仔细查看,没有未接电话和短信。方唯一猜测,章中道在3点半以前,就应该听到他造反的消息,然后马上气急败坏地给他打电话,他就可以和章中道讨价还价了。
因为方唯一自信,销售团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更何况七十多人的大会,哪有秘密可言。
方唯一突然感到迷茫,他到底是要造反?还是要以造反相威胁,谋求在公司获得公平的机会?他此时不能自欺欺人,他必须想明白,更让他深感沉重的是,很多人的利益系挂在他身上。
第一步,谋求与章中道谈判;第二步,谈判不成彻底造反!方唯一打定主意,顿感自己又不再像个英雄,反而像快速吹涨的气球,在一点一点地漏气。
他下了出租车,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办公室,眼睛扫视着电话来电显示。除了日期,就是时间,2点55分。方唯一发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扬起左手,扇了左脸一个耳光。但是觉得心里还不舒服,随即抬起另一只手,扇了自己右侧脸颊。方才坐下,点燃了烟。
他快速思考着谈判条件,要准备两个方案,让章中道选择。
第一,恢复他对全国销售团队的直接领导,只有这样,销售才能搞好;同时,可以降低一半月薪,但要给他团队销售提成,哪怕只给北京团队的,2%就可以,这样他心里才会平衡,才能凸现工作的价值和成绩;和其他部门经理一样,销售经理要享受同等待遇,不能有任何歧视;要取消生效的《经纪人降佣文件》,按时发放经纪人工资和手续费佣金。
如果这个方案不成,那么第二个方案就是—以工作室的名义,彻底承包合众证券销售,除了必要办公条件,不再需要其支付任何费用,但手续费分成比例要提高到60%以上……”
方唯一觉着两个方案都很通情达理。特别是第一方案,只不过是对公司错误的修正,问题将是对比例与数字的议价。但是章中道会不会什么都不谈,就让他滚蛋呢?
方唯一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他控制着公司35%的收入,而想方设法维护这些利益,是任何一个企业负责人的第一天职。若拿公司35%的收入做筹码,与他对赌,章总和孟董不就成混账王八蛋了。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已经到了4点半,而电话和手机仍然静默无声,装聋作哑。突然,急促的“铃”声响起,方唯一略作镇静,没顾上看来电显示,就已将话筒拿起。
“方总,经纪人肖扬,回来以后,就去了营业部黄总办公室,这混蛋可能出卖我们了!”蒯国祥激动地说。
“他几点出来的?”方唯一焦急地问。
“记不清了,大概不到3点半。我们几个人统计了一下,有49个经纪人和我们走!”
“告诉其他经理,对经纪人听之任之。在我下令之前,不许碰合众的客户。对不和我们走的经纪人,要友善,以礼相待。”
方唯一挂了电话,看看手表,时间是4点35分。他慢慢地吸着烟,盯着墙上已显残旧的地图,脑子里不停地分析着。章中道肯定知道他造反了,但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是觉着此事不值得理睬?是他和孟董在商量对策?还是……
他无论如何焦急,但绝不能先给章中道打电话。方唯一要力保自己的势,如果势倒了,会使下面的谈判陷入被动,最后就只能走造反这一条路了。
5点30分,该下班了。方唯一开始给外地营业部的销售经理打电话,向兄弟们告知,他今天的壮举。方唯一要以此再逼章中道,看你能沉默到几时?
6点钟,方唯一最终失去了耐心,他决定通知几个死党,明天9点开始……就在此时,电话意外地响了。
“方总,很忙吧?你他妈的在玩火!”章中道的语气由软变硬。
“章总,彼此彼此,我还以为唱的是独角戏呢?”方唯一努力调整呼吸,使语调平淡而冷静。
“少废话,我明天上午10点到北京,下午两点,你到我办公室,有什么事不能沟通,何必大动干戈?你马上停止所有的愚蠢行为,否则谈话的余地就没了。”章中道在责怨中透出威胁,却又传递出一种爱护。
他拿着电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一个孤独的舞者,终于听到了喝彩。